“龍舟一號”在泉州港那場驚世駭俗的無帆試航,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巨石。
其所激起的漣漪,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向著四面八方擴散。
整個泉州港的官員、商人、船匠、乃至番商,都在瘋狂地談論著那艘不憑風浪、自主而行的“青石神舟”。
而“青石遠洋商號”的臨時公署之內。
一場決定著這艘“神舟”未來命運的最高級別會議,正在召開。
工部尚書劉庸,端坐主位,臉色潮紅,那份發自內心的激動,至今仍未平復。
張大山和趙四海,分坐兩側。
而總船長林千總,則正在向這幾位最高決策者,匯報著此次試航的詳細數據。
“……啟稟尚書大人,張男爵,趙掌櫃。”
林千總的聲音里,充滿了軍人特有的干脆和……一絲掩飾不住的狂熱。
“經過我們反復測試,‘龍舟一號’在無風條件下,僅憑蒸汽之力,其穩定航速,可達六節。”
“若是在順風條件下,風帆與蒸汽動力並用,其最高航速,可達……十五節。”
“其轉向之靈活,甚至超過了我大寧水師最小的巡哨快艇。”
“其船體之堅固,在經歷昨日那般風浪之後,經我等仔細檢查,所有龍骨、船板、鉚釘,無一處發生松動或形變。”
“總而言之,”他頓了頓,用上了他能想到的、最肯定的詞語。
“此船,完美無缺。”
“它,是真正的……海上霸主。”
听完這份專業的報告,劉庸尚書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知道,他此行,親眼見證了一個……足以改變歷史的偉大奇跡。
他站起身,在屋里來回踱步,神情激動而又凝重。
良久,他停下腳步,看著張大山,用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的語氣說道。
“張男爵。”
“本官以工部尚書及皇家格物院監正之名,正式宣布。”
“你所造的這台蒸汽機,以及這艘蒸汽明輪船。”
“其技藝之精,其構想之巧,其潛力之巨,已遠超凡俗器物之疇。”
“它,不再是簡單的舟船。”
“它,是能興我大寧水師,通我萬國商路,安我海疆,富我百姓的……”
他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道。
“國之重器。”
這個評價,分量之重,足以壓垮任何一個臣子的肩膀。
張大山也站起身,躬身行禮。
“臣,不敢當。”
“你當得起。”劉庸擺了擺手,“但,你也必須知道,‘國之重器’這四個字,意味著什麼。”
他的臉色,變得無比嚴肅。
“它意味著,從這一刻起,關于此物的所有圖紙、工匠、乃至一根螺釘,都乃是帝國最高之機密。”
“絕不可,再有半分泄露。”
“本官,會立刻上書陛下和兵部。”
“請求調派一支最精銳的禁軍,分別進駐青石村的格物院,和泉州的這處秘密船塢。”
“從今往後,沒有朝廷的許可,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
他又看向趙四海。
“趙掌櫃,商會那邊,也要立下最嚴的規矩。”
“所有參與過建造的工匠、水手,都必須登記在冊,嚴加看管。”
“他們的家人,由商會出錢,好生奉養。”
“但他們本人,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能再離開咱們的視線。”
趙四海立刻點頭應道︰“尚書大人放心,此事,我明白。”
在部署完這一切之後,劉庸的眼中,又重新燃起了那份對技術的狂熱。
“張男爵,港口內的試航,已經證明了它的不凡。”
“但,它真正的能耐,還需在真正的大風大浪中,才能見分曉。”
“本官決定,啟動‘龍舟計劃’的第二階段。”
“——遠洋實測。”
他指著牆上的巨大海圖。
“命‘龍舟一號’,即刻進行補給。”
“三日之後,正式啟航,北上天津衛。”
“此次航行,全程不準升帆,只憑蒸汽之力。”
“本官,要親眼看一看,它在沒有風的情況下,究竟能跑多快,能跑多遠。”
“也要親眼看一看,它在面對東海那變幻莫測的風浪時,是否還能如今日這般,穩如泰山。”
這個決定,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這已經不僅僅是一次試航了。
這是一次對“蒸汽之力”的、最嚴苛的、也是最全面的極限考核。
“尚書大人,”張大山沉聲說道,“草民……不,下官,願親自押船,以保萬全。”
“好。”劉庸點頭,“有你這位‘總設計師’在船上,老夫,就更放心了。”
命令,被迅速地傳達了下去。
整個“青石遠洋商號”,都為了這次史無前例的遠航,而高速地運轉了起來。
最好的煤炭,最充足的淡水和食物,被源源不斷地,送上“龍舟一號”。
最精銳的護衛隊,和最有經驗的水手,也全部集結待命。
而劉庸尚書,則在自己的書房里,就著燈火,親筆,給遠在京城的皇帝,寫下了一封長長的密折。
密折中,他用最詳盡、也最激動的語言,描述了“龍舟一號”試航時的所有細節和神跡。
在信的最後,他如此寫道。
“……臣為官三十載,掌工部,觀天下機巧,自以為再無何物能動我心。”
“然今日,見此蒸汽神舟,方知天地之大,造化之奇,遠超臣之想象。”
“此物若成,則我大寧,可西定流沙,東平倭寇,南服諸夷,北拒蠻族。”
“百年基業,千年國運,或皆系于此物之上。”
“此,非祥瑞,乃神器也。”
“得此神器,乃陛下天命所歸,亦是我大寧萬世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