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風,如同裹著冰碴的刀子,刮過雲峽區的大街小巷。年關將近,城市卻並未放緩腳步。塔吊林立,機器轟鳴,老舊小區改造、商業綜合體建設、智慧農業園擴建……一個個工地如同蟄伏的巨獸,在寒風中加速喘息,追趕著春節前最後的工期。空氣里彌漫著水泥、塵土和一種無形的、被時間追趕的焦灼氣息。
區委書記辦公室,秦風放下電話,眉頭緊鎖。剛結束的市安委會緊急會議通報了鄰市一起在建工地腳手架坍塌事故,傷亡慘重。視頻畫面里扭曲的鋼筋、散落的混凝土塊、家屬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冰冷的鋼針,刺在每一位與會者的心上。
“浩然!”秦風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感,“通知下去︰原定行程全部取消!安監、住建、消防、質監一把手,半小時後樓下集合!不發通知,不打招呼,直奔工地!重點查︰老舊小區改造、商業綜合體、長河智慧農業園二期!”
“是!書記!”李浩然心頭一凜,立刻抓起電話。
第一站︰城北老舊小區改造工地。
寒風卷著沙塵,撲打在圍擋上,發出“啪啪”的響聲。工地上,工人們裹著厚厚的棉衣,正緊張地進行外牆保溫施工。幾棟樓的腳手架密密麻麻,如同巨大的蛛網。
秦風一行人的車剛停穩,他就推門下車,冷風瞬間灌入衣領。他毫不在意,目光銳利地掃過現場。
“安全帽!安全帶!”秦風一眼就看到高處幾個工人沒系安全帶,在狹窄的腳手架上移動,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停下!都停下!”他厲聲喝道,聲音穿透風聲!
工地負責人慌慌張張跑過來,滿臉堆笑︰“秦書記!您怎麼來了?我們……”
“安全帽呢?安全帶呢?!”秦風指著高處,聲音冰冷如鐵,“高空作業,最基本的防護都沒有?!腳手架搭設驗收記錄拿過來!特種作業人員證件!”
負責人臉色煞白,支支吾吾。安監局長一把奪過他手里的文件夾,快速翻看,臉色越來越難看︰“書記!驗收記錄不全!部分架子工證件過期!腳手架連牆件數量不足!這是重大隱患!”
“立刻停工!全面排查!”秦風的聲音斬釘截鐵,“所有高空作業人員,立刻撤下來!安監局現場督辦!隱患不消除,不準復工!”
他走到腳手架下,仰頭看著那在寒風中微微晃動的鋼管結構,眼神凝重︰“工期再緊,不能拿人命換!春節前,我要的是家家戶戶窗明幾淨,不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第二站︰區中心商業綜合體工地。
巨大的基坑深不見底,鋼筋叢林拔地而起。塔吊旋轉,吊臂在寒風中發出低沉的嗡鳴。工地上燈火通明,焊花飛濺。
秦風直奔消防通道檢查點。消防大隊長拿著卷尺,臉色鐵青︰“秦書記!消防通道預留寬度不足!部分被建築材料佔用!一旦發生火災,消防車根本進不來!”
“誰讓佔的?!”秦風目光掃向項目經理。
項目經理額頭冒汗︰“秦書記……工期太緊……材料周轉……”
“工期緊就能堵救命通道?!”秦風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之怒,“拆!立刻給我拆干淨!恢復通道原狀!消防設施同步檢查!滅火器過期、消防栓水壓不足的,全部更換!今晚必須整改到位!消防大隊駐點監督!”
他走到基坑邊緣,看著深坑底部忙碌的工人和頭頂巨大的塔吊吊臂,對質監局長下令︰“塔吊特種設備檢測報告!操作人員持證情況!基坑支護監測數據!一項一項查!數據造假,頂格處罰!”
第三站︰長河智慧農業園二期工地。
寒風在空曠的田野上更加肆虐。巨大的玻璃溫室骨架已初具規模,工人們正在安裝頂棚玻璃。鋼結構在高空拼接,電焊火花在寒風中明滅不定。
秦風裹緊大衣,頂著寒風走進工地。他首先檢查了工人宿舍——臨時板房里,取暖設備是否合規?電線是否私拉亂接?消防器材是否配備?
“書記,您看!”安監局長指著角落里一個燒得發黑的“小太陽”取暖器,“大功率電器!線路老化!極易起火!”
“沒收!所有違規取暖設備一律清除!”秦風臉色鐵青,“通知供電公司,立刻對工地板房線路進行全面檢測!不符合安全標準的,斷電整改!”
他走到溫室施工區,抬頭看著高空作業的工人。寒風呼嘯,工人在幾十米高的鋼結構上移動,如同風中的落葉。
“低溫大風天氣,高空作業安全措施!”秦風問現場安全員。
“有……有規定,六級風以上停止高空作業……”安全員聲音發虛。
“現在幾級風?”秦風厲聲問。
氣象局的隨行人員立刻報告︰“瞬時風力已達七級!”
“听見了嗎?!七級風!”秦風指著高空,“立刻停止所有高空、吊裝作業!人員撤離!等風小了,安全措施復查合格後再施工!”
“可是……工期……”項目經理急了。
“沒有可是!”秦風斬釘截鐵,“安全紅線,踫不得!工期延誤,我擔著!人命關天,你擔得起嗎?!”
傍晚,長河鎮聯合體臨時指揮部。
寒風在窗外呼嘯,簡易板房里燈火通明,氣氛卻凝重得如同冰封。各工地負責人、監管部門一把手垂頭喪氣地坐著,空氣里彌漫著汗味、煙味和壓抑的沉默。
秦風站在桌前,面前攤開著檢查問題清單,密密麻麻,觸目驚心。他沒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窗外暮色中隱約可見的、尚未完工的溫室輪廓上。
“腳手架隱患、消防通道堵塞、塔吊檢測造假、違規取暖、大風天冒險高空作業……”秦風的聲音低沉,卻字字如錘,敲在每個人心上,“這些問題,是今天才有的嗎?還是我們平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視而不見?!”
他猛地轉身,目光如電,掃過全場︰
“鄰市的血,還沒冷透!教訓就在眼前! 你們是不是覺得,事故離我們很遠?是不是覺得,雲峽的工地都是鐵打的?!”
“工期緊?任務重?”秦風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之怒,“這不是借口!這是對生命的漠視!是對責任的褻瀆!”
他拿起那份問題清單,重重拍在桌上︰
“所有隱患,今晚必須拿出整改方案!明天中午十二點前,整改到位!安監、住建、消防、質監,聯合驗收!不合格的,一律停工!該罰的罰,該抓的抓!絕不姑息!”
“各工地負責人,”秦風的目光如同冰錐,“你們給我听清楚︰”
“春節前,我要看到的是平平安安回家過年的工人!是順順利利收尾的工程!不是躺在醫院里的傷員!更不是冰冷的死亡通知單!”
“安全措施不到位,防護投入不足,培訓流于形式……這些賬,我們節後慢慢算!但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把安全的籬笆扎緊!扎死!”
他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更顯沉重︰
“想想那些在寒風中高空作業的工人!他們是誰的父親?誰的丈夫?誰的兒子?他們等著拿辛苦錢回家過年!等著給老人孩子買身新衣裳!等著團圓飯桌上的歡聲笑語!”
“我們的一個疏忽,一個僥幸,就可能讓多少個家庭,再也等不到那個團圓年?!”
板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呼嘯的寒風,如同嗚咽。幾個工地負責人深深低下頭,攥緊了拳頭。安監局長用力抹了把臉,眼神重新變得銳利。
深夜,秦風裹著大衣,再次出現在長河農業園工地。
寒風依舊凜冽,但高空作業已全部停止。工人們集中在板房里,安全員正拿著喇叭,聲嘶力竭地進行安全培訓。違規取暖器被收繳一空,供電公司的人正在檢測線路。消防通道上的障礙物已被清除,露出寬敞的路面。
秦風走到工人宿舍區。一個老工人正捧著熱騰騰的姜湯,看到秦風,連忙站起來,局促地搓著手︰“秦……秦書記……”
“老師傅,坐。”秦風按住他的肩膀,自己也在旁邊的板凳上坐下,“老家哪兒的?過年票買好了嗎?”
“河南……票買好了,臘月二十八的。”老工人憨厚地笑著,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牙床,“就等著干完活,拿錢回家哩!”
“安全培訓都听了?”秦風問。
“听了听了!”老工人連連點頭,“以前……是俺們大意了,覺得沒事兒……今天您這麼一說,想想都後怕!以後一定按規矩來!安全帶,安全帽,絕不馬虎!”
“好!”秦風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平平安安回家!過個好年!”
他站起身,走出板房。寒風撲面,卻吹不散他心頭沉甸甸的責任。
遠處,尚未完工的智慧溫室骨架在夜色中矗立,如同沉默的巨人。塔吊的探照燈光柱刺破黑暗,在寒風中緩緩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