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點十分 省委常委樓
林妙雪把保溫桶擱在傳達室窗台︰"爸的降壓藥在左邊夾層，菜粥里別放蝦皮——他上周體檢尿酸偏高。"
警衛員老周笑著遞過訪客證︰"妙雪放心，秦書記的通行權限剛升到三級。"
秦風推開201室橡木門時，林振邦正戴著老花鏡批文件，鋼筆尖在"關于優化基層干部待遇的指導意見"上劃出波浪線。
"坐。"林振邦頭也不抬地指指會客沙發，"把妙雪藏的陳皮普洱泡上，第三格抽屜。"
紫砂壺嘴冒著熱氣，秦風注意到茶杯墊是長河鎮草編工藝品——去年非遺展銷會他親手送的。林振邦摘下眼鏡揉鼻梁︰"組織部建議你任雲峽區副區長，下周初公示。"
林振邦從保險櫃抽出牛皮檔案袋，封條印著"省管干部考察材料"。
"這是你過去五年的考核曲線。"他抽出折線圖，"防汛立功三次，信訪維穩扣兩分，創新工作加四點五——綜合排名全省同級別干部第七。"
秦風摸著折線上那個陡峭的上升點︰"去年秸稈項目驗收通過，省里追加了專項補貼。"
"但這里。"林振邦的鋼筆尖戳在2022年低谷區，"妙雪重感冒住院，你三天沒接電話那次，綜合分扣了零點八。"
窗外飄進食堂炒菜的香氣，秦風忽然發現檔案袋背面貼著便簽︰"小雪手寫體︰父，熱菜勿超23分鐘。"
"去年秸稈項目增收八百萬元，但全鎮醫療支出漲了十五個百分點。"林振邦敲著統計表，"知道為什麼？"
秦風翻到附錄頁︰"外出務工人員回流，新農合參保率提高......"
"錯！"老書記突然提高嗓門，"是你們衛生院長在述職報告里寫漏了——慢性病篩查多查出三百病例！"
林妙雪的電話卡著點打進來︰"爸！您書櫃第二層有盒潤喉糖，讓秦風含著！"
"听見沒？"林振邦把糖盒拍在桌上。
林振邦從書櫃底層搬出鐵皮盒，里頭碼著泛黃的病歷本︰"妙雪六歲得肺炎，我在地委開會；十二歲骨折，我在抗洪指揮部——這些賬，當爹的都記著。"
他抽出一張2003年的處方箋︰"非典時期我在隔離區，小雪隔著防護服喊爸爸，這事她沒跟你說過吧？"
秦風摩挲著發脆的紙頁︰"去年光伏電站並網，妙雪來驗收，中暑暈倒也沒告訴我。"
"現在不同了。"林振邦突然敲響銅鈴——這是省委開會用的表決器，"你們成了家，得算雙份政治賬、健康賬、家庭賬。"
林妙雪的電話卡著點打進來︰"爸！砂鍋底層有銀耳湯，秦風最近咽炎犯了！"
"體檢報告顯示你有脂肪肝。"林振邦甩出個智能手環，"每天晨跑數據同步到妙雪手機，這是省體育局特批的。"
秦風戴上手環，表盤跳出長河鎮空氣指數︰"這跟鎮里氣象站聯網？"
"妙雪調的！"老書記擰開藥瓶，"她還給你爸媽辦了省醫院綠色通道，掛號單在保溫桶夾層。"
林妙雪的短信突然彈出︰"爸！砂鍋底層有雪梨湯，他開會總忘喝！"
"瞧瞧！"林振邦把保溫桶推過去，"我這閨女對你比對我上心！
林振邦忽然停在全省地圖前，長河鎮的位置釘著枚紅色圖釘︰"知道為什麼選這個顏色？"
"革命老區標識？"
"這是妙雪挑的。"他拔下圖釘，"她說你每次回家，工作服上的反光條就這個顏色。"
秦風注意到窗台上的多肉植物——葉片上貼著"每日澆水記錄"，林妙雪的字跡從2001年跨到如今。
林振邦甩過來個u盤︰"你過去三年體檢報告，脂肪肝從輕度變中度，心電圖t波異常三次。"
"防汛熬夜難免……"
"這是命令！"林振邦突然拍桌，"下周起，每天晨跑數據同步到妙雪手機，省體育局特批的監測手環在茶幾抽屜。"
秦風戴上手環，表盤跳出長河鎮空氣指數︰"這跟鎮里氣象站數據聯網？"
"妙雪調的。"林振邦擰開藥瓶，"她把你常去的五個村衛生室都納入省醫保直報點，藥費不用墊付。"
微波爐"叮"的一聲，林妙雪準備的菜粥熱氣騰騰。林振邦忽然問︰"會 面條嗎？"
"會！鎮里食堂王師傅教過。"
"那就好。"他攪著粥里的青菜，"妙雪最愛吃手 面，她媽走那年我煮糊三次。"
秦風瞥見冰箱貼著的字條︰"父︰鹽量已控，勿擅自添加！——雪"
林振邦從衣帽架取下舊雨披︰"98年抗洪時穿的，給你防汛用。"
秦風摸到內襯的破洞︰"這得收藏……"
"穿著！"林振邦突然拔高嗓門，"妙雪往內襯縫了定位芯片，比省廳的防汛指揮系統靈敏！"
電梯口分別時，老省委書記的手掌重重壓在他肩頭︰"下周帶妙雪回鎮里住幾天，她枕頭底下藏著給孩子們買的文具。"
秦風打開車門，發現副駕擱著牛皮紙袋——"基層干部健康管理規範"封面上，林妙雪貼了張便簽︰"每天睡眠≧6小時，違者告知爸！"
手套箱里突然滾出盒潤喉糖，包裝印著"省兩會指定用品"，生產日期是今天下午。
車載廣播正播報︰"全省鄉村振興十佳鎮評選啟動......"
林妙雪來電︰"我爸沒逼你吃蝦皮吧？"
"我把蝦皮挑出來拌在周叔的貓飯里了......"
後視鏡里，省委201室的燈光穿透雨幕，在柏油路上拖出細長的光帶，像極了長河鎮新裝的光伏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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