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沒散盡，秦風踩著共享單車拐進胡同，車筐里塞著鼓鼓的牛皮紙袋。林妙雪裹著米色羊絨大衣等在裁縫鋪門口，鼻尖凍得發紅︰"說好五點五十到！"
"鎮里送黑豬肉的冷鏈車拋錨了。"秦風哈著白氣卸貨，"王師傅非要塞兩斤排骨，說給你補鈣。"
"冷鏈車？"林妙雪瞬間切換工作狀態，"哪家物流公司？有沒有應急預案？"
"打住！"秦風捂住她嘴，"今天休假，秦鎮長和林主任都不上班。"
老裁縫推開門縫探出頭︰"小林啊，你爸那套西裝改好了，順便把扣子換了。"
林妙雪抖開藏青色西裝，噗嗤笑出聲︰"我爸真在袖口縫暗袋？"
"可不！"老師傅舉著放大鏡，"說是要裝u盤，這布料加了防電磁輻射層……"
秦風突然拽過她手腕︰"這銀鐲子怎麼還戴著？"
"咱媽半夜溜進我房間套上的。"林妙雪晃了晃鐲子，"說要是摘了，她就去鎮衛生院掛號裝病。"
林妙雪推著購物車穿梭在貨架間，指尖掃過條形碼如同批閱文件︰"堅果禮盒超預算七塊八，換簡裝版。"
"這是給你爸媽的！"秦風偷塞進兩盒核桃粉。
"我爸辦公室堆著三十盒沒拆封的。"林妙雪又放回去，"買點實在的——那邊扶貧專櫃有你們鎮的竹蓀！"
稱重台前的大媽突然扯嗓子︰"秦書記！給我評評理，這土豆標價三塊五，打出來四塊二！"
秦風湊近掃描屏︰"阿姨，這是有機土豆，普通的兩塊八在隔壁筐。"
林妙雪趁機拍下價簽對比圖︰"明天讓物價局來查批次。"
結賬時收銀員多塞了包大白兔奶糖︰"俺閨女在長河鎮小學念書，教室新裝的光伏燈真亮堂！"
林妙雪要掃碼付錢，被秦風攔住︰"群眾的心意，記鎮里民生改善台賬。"
林妙雪綰起頭發系圍裙，袖口銀鐲撞在不銹鋼盆上叮當作響︰"排骨焯水要放料酒！"
"鎮里食堂王師傅說冷水下鍋。"秦風舉著菜譜手忙腳亂，"這電子秤精確到0.1克，比防汛水位儀還靈敏！"
林母扒著門框偷看︰"小雪切姜絲還是這麼粗，跟批文件似的。"
"媽！"林妙雪舉著刀抗議，"上次切到手還是因為幫你改審計報告！"
秦風趁機往湯里多撒了把鹽︰"你爸口重，體檢報告說血壓……"
"停！今日禁用敏感詞︰血壓、血脂、血糖。"
高壓鍋突然嗤嗤噴氣，兩人同時撲向閥門。秦風的手背貼在林妙雪手心里，蒸汽模糊了眼鏡片。
林妙雪鋪開印著光伏電站照片的桌布︰"我爸非要用省兩會剩下的，說能防油漬。"
"這印花比我們鎮宣傳欄還清晰。"秦風擺上青花瓷盤，"小心點，後勤處借的，摔了要寫情況說明。"
林父拎著公文包進門，包帶突然斷裂，文件雪片般散落。林妙雪熟練地分類︰"巡視組簡報放左邊，家宴菜單放右邊。"
"漏了一張！"秦風從糖罐底抽出紙片，"冷鏈運輸白名單？"
林妙雪抽走塞進圍裙口袋︰"爸，吃飯不許談工作！"
林母端著砂鍋撞開廚房門︰"烏雞菌菇湯，菌子是小秦他們鎮扶貧車間曬的！"
秦風舀湯手抖︰"這檢測報告……"
"食藥監所蓋過章的！"林妙雪在桌下踩他腳，"媽，秦阿姨腌的蘿卜干呢？"
秦父掏出自釀米酒︰"今年新谷子釀的，絕對不超標！"
林妙雪摸出酒精檢測儀︰"爸，吹一口。"
"你這丫頭！"林父憋笑憋出眼淚，"當年查酒駕都沒這麼嚴！"
林母端上最後一道清蒸鱸魚時，林父忽然輕咳一聲，從公文包內層掏出兩個暗紅色絲絨盒︰"按老家的規矩，該換帖了。"
林妙雪正在盛湯的手一顫，瓷勺磕在碗沿發出脆響︰"爸！這都什麼年代了……"
"你爸為這個打了三次報告！"林母笑著抽走湯勺，"組織部特批的，戒指材質符合廉政標準。"
秦風揭開盒蓋，素銀戒指內圈刻著"清正為民"四個小字，外圈是簡筆勾勒的光伏板紋路。林妙雪那枚則嵌著粒碎鑽，切面在陽光下發散出十六道稜光。
"碎鑽是鎮機械廠切割光伏板的邊角料。"秦風摸著戒圈解釋，"王總工親自打磨的。"
林父掏出老花鏡細看︰"尺寸合規，單價沒超《黨員干部婚喪嫁娶規定》第八條標準。"
林妙雪突然起身，腕間的銀鐲子滑到肘彎︰"我去拿酒精棉片消毒！"
"坐下！"四位長輩異口同聲。秦母從圍裙兜里摸出碘伏棉球︰"早備著了，衛生院拿的。"
兩人隔著湯碗伸手，林妙雪的指尖還沾著蒜蓉粉絲的香氣。秦風無名指上的戒圈卡在第二個指節，防汛時磨出的繭子蹭得銀面發亮。
"反了！"林父突然敲桌，"該男左女右！"
林妙雪噗嗤笑出聲，把戒指套進秦風左手︰"防汛時你左手舉沙袋的照片上過省報，得露出來。"
秦母抹著眼角從樟木箱底翻出紅綢布，抖開是張泛黃的衛生院值班表︰"你倆的名字早寫在這兒了！"
1988年6月15日秦風的出生記錄下方，赫然有林妙雪1990年7月23日的疫苗接種登記——兩條時間線在泛黃的紙頁上相隔兩行。
林妙雪舉著鋼絲球蹭鍋底︰"比你抗洪時還難洗。"
"試試小甦打。"秦風摸出鎮衛生院配的清潔劑，"陳護士長給的，能除水垢。"
林父突然探頭︰"鍋底留著，明天讓後勤處報銷！"
"爸！"林妙雪揚著濕漉漉的抹布，"再提報銷扣您績效分！"
秦風偷偷往她圍裙兜里塞了顆奶糖，糖紙是扶貧車間特制的光伏板圖案。
林妙雪把高跟鞋拎在手里，踩著防汛堤的水泥磚走直線︰"這護欄還是你去年加固的。"
"當時水泥沒干透，害我跪出倆印子。"秦風指著模糊的膝蓋印，"跟結婚證上的鋼印差不多。"
對岸光伏電站的光斑在江面碎成星河，林妙雪忽然轉身︰"秦風，要是讓你重新選……"
"還當公務員。"他截住話頭，"還娶你。"
潮水漫過防汛沙袋，蓋住了林妙雪的笑聲。她腕間的銀鐲子叮咚作響，和遠處貨輪的汽笛混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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