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煙火人間
林妙雪踮腳從櫥櫃頂層摸出麥片罐，睡衣下擺蹭到秦風昨夜掛好的防汛值班表。鐵架子突然晃蕩，秦風從背後伸手托住搖搖欲墜的玻璃罐，晨起的胡茬蹭過她耳尖︰"藏這麼高，防老鼠還是防我？"
"防你偷吃！"她旋開罐子倒出燕麥片，"上周你說要減肥，結果半夜偷啃我藏的核桃酥。"
秦風拎起印著"鄉村振興會議"的保溫壺接熱水︰"那叫補充基層干部必要熱量——哎！這壺怎麼有茉莉花香？"
"把你泡了三年普洱的茶垢刷了。"林妙雪晃著鋼絲球，"刷壞三個百潔布，陳阿姨說能申請吉尼斯紀錄。"
陽光爬上窗台那盆多肉，葉片上凝著的水珠滾落到《縣域經濟藍皮書》封皮。秦風用袖口抹開書頁上的水漬︰"這書當杯墊可惜了。"
"去年版本，新版在辦公室。"林妙雪舀著蜂蜜，"別轉移話題，今天輪到你洗碗。"
秦風突然湊近她脖頸嗅了嗅︰"你偷用我的香皂？"
"誰讓你把硫磺皂和玫瑰皂放一起！"她耳尖發紅，"害我洗澡時拿錯了，渾身都是防汛物資倉庫的味道！"
"多好聞，"秦風故意深吸一口氣，"比省委大院的花露水強，防蚊還止癢！"
菜場入口掛著"機關特供蔬菜"燈牌，秦風蹲在冬瓜堆前比劃︰"這個夠切三十盤炒三鮮。"
"買四分之一。"林妙雪敲開付款碼，"上次買整個，吃到立冬還沒消滅完。"
賣菜大娘眯眼辨認︰"是發改委林主任？今早的茭白特別嫩，您對象上回說拌醋好吃。"
秦風拎著塑料袋的手僵在半空︰"我什麼時候……"
"上個月視頻電話！"大娘學著他比劃，"你說"小雪就愛這口酸溜的"。"
林妙雪耳尖泛紅，抓起芹菜轉移話題︰"再來半斤肋排，肥瘦三七分。"
水產攤前氧氣管咕嘟冒泡，秦風隔著玻璃戳帝王蟹的殼︰"這腿比防汛手電筒還粗。"
"同志，這是大連直供的！"攤主掀起泡沫箱，"給您挑只活潑的？"
林妙雪拽著他袖口疾走︰"昨天紀委剛通報海鮮禮盒問題，快撤！"
"等等！"秦風突然蹲在干貨攤前，"這香菇成色比我們鎮合作社的還好。"
攤主老頭推推老花鏡︰"小伙子識貨！這是從長河鎮冷鏈車直接進的貨。"
林妙雪憋笑︰"秦書記微服私訪到自家地盤了？"
林妙雪系著印滿gdp增長曲線的圍裙，菜刀在砧板上噠噠作響︰"胡蘿卜要滾刀塊還是菱形片？"
秦風舉著手機查菜譜︰"教程說切骰子塊……等等，什麼是滾刀塊？"
"就你削防汛木樁那樣！"她奪過菜刀示範，"去年在青龍村看你削了三十根。"
油鍋突然 啪爆響，秦風舉著鍋蓋當盾牌︰"水溫是不是高了？"
"測溫槍呢？"林妙雪翻抽屜，"上回測冷鏈車剩的……"
"用這個！"秦風舀起熱油淋在糖醋汁里，"滋滋響就是180度！"
煙霧報警器驟然尖叫，林妙雪踩著椅子揮圍裙︰"快關火！"
秦風抄起文件櫃里的會議記錄本狂扇︰"這本子封皮防火！"
"那是涉密材料！"
"去年作廢的！"
"鹽放多了！"林妙雪舔著鍋鏟皺眉，"按健康食譜，每人每天……"
"今天破例！"秦風偷撒了把味精，"我爸說抓住女人的心要先抓住她的胃。"
"你爸還說娶媳婦要會腌酸菜呢！"她戳他腰眼，"明天就給你買口缸！"
電風扇搖頭晃腦吹散糊味，林妙雪窩在沙發啃西瓜，腳趾勾著秦風防汛演練得的毛巾襪︰"空調檢修三天，後勤處效率堪憂。"
"比我們鎮快多了。"秦風把濕毛巾敷在她曬紅的鼻尖，"去年光伏板故障，等配件等了倆禮拜。"
窗台上麻雀偷啄小米粒，那是林妙雪撒給機關大院流浪貓的。秦風突然彈她額頭︰"上次說給我織的圍巾呢？"
"在省婦聯扶貧車間排隊呢。"她摸出手機展示排號，"前面還有三百條訂單，都是給援邊干部的。"
洗衣機突然響起《歌唱祖國》的提示音，秦風抖開床單晾曬︰"這被套怎麼印著全省地圖？"
"去年縣域經濟展的紀念品。"林妙雪用夾子固定邊界線，"你老家在這——哎！別把長江三角洲晾皺了！"
"晚上想看電影嗎？"秦風突然從冰箱頂摸出投影儀，"用防汛應急電源供電。"
"別！"林妙雪跳起來搶遙控器，"上回看《建黨偉業》你把音量調最大，保衛處以為放防空警報！"
林妙雪趿拉著印有"安全生產月"的塑料涼鞋，踩碎梧桐葉的脆響混著蟬鳴。秦風突然蹲下︰"鞋跟脫膠了。"
"上周下村調研磨的。"她扶著他肩膀抬腳，"後勤處說這鞋款停產了。"
秦風掏出防汛應急包里的強力膠︰"試試這個，粘沖鋒舟接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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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機關幼兒園滑梯時，林妙雪忽然駐足︰"小時候我爸在這給我推秋千，每次都把文件墊在座位上。"
"現在換我推？"秦風撢去鐵鏈上的銹跡，"保證不拿防汛日志當坐墊。"
秋千蕩到最高處，晚霞正染紅發改委大樓的玻璃幕牆。
"再高點！"林妙雪攥緊鐵鏈，"像去年你在堤壩上扛沙包那麼高！"
秦風突然松手︰"當年沙包最重八十斤，你才多少斤？"
"秦風！"她尖叫著跌進他懷里，"信不信我把你防汛勛章熔了打戒指！"
秦風盤腿坐在地毯上拼扶貧車間產的拼圖，林妙雪突然抽走關鍵碎片︰"這塊我要留著。"
"耍賴！"他晃著缺角的拼圖，"這圖案是咱倆上次視察的茶園。"
"就耍賴！"她把碎片塞進智庫報告夾層，"等你找到更好的紀念品來換。"
冰箱突然嗡嗡作響，林妙雪赤腳跑去查看︰"制冰盒凍住了！"
"用這個。"秦風遞過抗洪時用的破冰鎬，"小心別鑿穿保鮮層。"
冰塊墜入檸檬茶時，陽台傳來野貓打架的動靜。她突然靠在他肩頭︰"比開防汛調度會還累吧？"
"比抗洪輕松。"他伸手關掉吊燈，"至少不用穿救生衣接吻。"
月光漫過窗台那盆倔強生長的多肉，照著拼圖缺失的角落，也照著報告夾里偷藏的星光。
"其實……"林妙雪忽然開口，"我有瓶藏了三年的梅子酒。"
秦風警覺︰"又想騙我破戒？上回喝醉把防汛沙袋堆成心形，被全鎮人笑話！"
"這次就一杯！"她變魔術般掏出玻璃瓶，"慶祝秦書記成功炒糊三盤菜！"
凌晨兩點，林妙雪忽然戳醒秦風︰"听見沒？廚房有動靜！"
秦風抄起掃把潛行︰"可能是偷吃剩菜的老鼠……"
手電筒照亮冰箱的瞬間，兩人笑作一團——保鮮盒里泡發的木耳頂著盒蓋，在寂靜中發出"噗噗"的輕響。
"像不像你開會時打瞌睡的呼嚕？"她捏他鼻子。
"明明像你改文件時轉筆的聲音！"他反手撓她癢癢肉。
月光從窗簾縫隙溜進來，照著糾纏的掃把和散落的拖鞋，也照著冰箱上漸漸融化的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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