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雲開月明
2012年11月10日夜，防汛指揮部的白熾燈管滋啦作響。秦風趴在堆滿賬冊的辦公桌上，手指在計算器鍵盤上敲出連串脆響，忽然被刺耳的電話鈴驚得直起腰。來電顯示是六個零——市委專線。
“小秦同志，長河的砂石夠不夠蓋個金鑾殿啊？”市委書記周明遠帶著笑意的聲音混著京劇腔傳來，背景里隱約是《空城計》的唱段，“我這辦公室的門檻，快被告狀的人踩塌嘍。”
秦風抓起濕毛巾抹了把臉，冰水順著下巴滴在舉報信上，恰好暈開“張建華”的簽名︰“周書記，趙氏集團涉嫌向市委領導行賄，目前已經掌握……”
“打住！”周明遠突然拔高嗓門，茶杯重重磕在桌面的聲響震得話筒發顫，“省里剛通報上半年經濟數據，玉河市gdp增速全省倒數第二——你們鎮貢獻了0.3的負增長！”
窗外的江風卷著砂礫拍打玻璃，秦風翻開手邊的統計報表︰“趙氏集團虛報砂石產量，實際稅收貢獻不到報表的三分之一。這是區稅務局的核查記錄，第17頁有稽查科王科長的簽字。”
听筒里傳來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周明遠的語氣忽然緩和︰“听說你三天沒回家了？要注意身體嘛。”背景里的京劇唱詞正放到“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突然被人關掉。
“昨晚在趙天成辦公室搜到個加密賬本。”秦風用鋼筆尖戳了戳桌上的證物袋，“里面有筆五百萬的匯款記錄，收款方是張副書記佷子的海外賬戶。”
長達十秒的沉默後，听筒里傳來打火機擦燃的輕響。周明遠深吸一口煙，慢悠悠道︰“明天早上七點半，帶著材料到市委後門停車場，坐車牌尾號003的黑色奧迪。”
次日清晨，市委大院地下車庫彌漫著輪胎焦糊味。長河鎮黨委書記秦風抱著牛皮紙檔案袋鑽進奧迪車時，周明遠的秘書從副駕遞來保溫杯︰“領導特意囑咐的參茶，趁熱喝。”
後座陰影里傳來周明遠的笑聲︰“小秦啊，你這出《鍘美案》唱得全市皆知，連省紀委的老陳都打電話問我是不是要搞大動作。”他摘下老花鏡，鏡片上倒映著檔案袋封口的火漆印。
“這是趙天成行賄的完整證據鏈。”秦風抽出u盤插進車載播放器，視頻里區委副書記吳啟東正往游艇沙發縫里塞金條，“還有張副書記去年在馬格葡京賭場的監控錄像，賭資來自趙氏集團洗錢賬戶。”
市委書記周明遠掏出手帕擦拭鏡片，突然轉移話題︰“雲峽區里明年開春要增補兩個常委名額，你這段時間趕緊把長河鎮的經濟搞上去……”他頓了頓，指尖在真皮座椅上敲出節拍，“當然，年輕干部還是要看基本素質的。”
車載導航突然亮起紅燈，電子女聲提示“前方路段施工”。秘書識趣地升起隔板，後座頓時陷入昏暗中。市委書記周明遠擰開閱讀燈，光束照在《玉河日報》頭版清樣上︰“明天的專題報道叫《新時代治水先鋒》，你覺得這個標題怎麼樣？”
秦風從褲兜摸出張江豚尸檢照片︰“如果配合省台今晚播出的污染調查紀錄片，輿論效果會更好。”照片上的解剖畫面觸目驚心，胃部殘留的砂石沾著黑色油污。
“省巡視組後天要來檢查防汛資金。”周明遠突然壓低聲音，“江心島那段堤壩，是不是該請媒體朋友多關注？”他手指在車窗上畫出圓弧，暗指藏匿賄款的水泥管位置。
上午九點，玉河市紀委的黑色車隊沖進區政府大院時，區委副書記吳啟東正在主席台上念防汛總結報告。省紀委第三監察室主任直接走上主席台，亮出蓋著國徽章的文件︰“吳啟東同志，請配合組織調查。”
台下一片嘩然。吳啟東的手機從掌心滑落，屏幕定格在給趙天成的短信界面︰“速刪2010年建材采購單！”
幾乎同時，長河鎮防汛碼頭響起刺耳的汽笛聲。長河鎮鎮長周振宇帶著漁民拉起圍網，水下攝像機對準江心島的排水管。當省台記者的話筒遞過來時，老漁民趙鐵頭突然扯開嗓子︰“這管子會吐金條 ！”
鏟車轟鳴著鑿開混凝土管壁，成捆的歐元和美金隨著污水噴涌而出。防水袋里還裹著市委副書記張建華批示的《砂石專營許可證》，簽發日期竟比工商注冊早了半年。
當晚七點，玉河市新聞頭條播放著雲峽區區委副書記吳啟東被帶走的畫面。長河鎮黨委書記秦風在鎮食堂扒拉冷掉的盒飯時，鎮長周振宇舉著手機沖進來︰“趙天成在省界收費站被抓了！後備箱搜出二十本假護照，還有市委張副書記的親筆信！”
手機視頻里，趙天成的勞力士手表在警用強光下反光。押解民警翻開護照內頁，泰國簽證頁夾著張建華馬格賭場的籌碼兌換單，金額欄赫然寫著七百萬。
“周書記剛來過電話。”秦風往嘴里塞了口涼透的米飯，“讓我們把證據原件全部移交市紀委，包括那個加密賬本。”
周振宇一腳踹翻板凳︰“老子蹲了三天三夜才逮住趙天成，憑什麼交給他們？”他扯開衣領露出結痂的抓痕，“你知不知道，昨晚有輛沒掛牌的越野車想撞我！”
食堂電視機突然插播緊急新聞，省台記者正站在市委大院門口︰“本台最新消息，張建華副書記已主動向省委說明情況……”畫面切到張建華上個月視察趙氏集團的鏡頭，他手腕上的百達翡麗與趙天成是同款。
秦風默默掏出個黑色u盤︰“移交材料前，我拷貝了所有電子檔。”他掀開食堂泔水桶蓋，把u盤塞進空醬油瓶，“告訴省巡視組，江心島的水泥管編號是特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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