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15日上午九點，雲峽區大禮堂的電子屏閃爍著“全面從嚴治黨”的鮮紅標語。秦風坐在第三排靠過道的位置，膝蓋上攤開的會議材料里夾著半塊冷掉的蔥油餅。主席台上，區委書記孫凱的茶杯重重一磕，震得話筒發出刺耳蜂鳴。
“有些干部，把防汛堤壩當自家錢袋子！”孫凱抖著手里的雙開文件，紙頁嘩啦作響，“吳啟東在砂石廠收受的金條，摞起來比防汛沙袋還高！”
台下響起壓抑的咳嗽聲。水利局張局長縮在末排角落，手里的保溫杯蓋子沒擰緊，茶水順著褲腿滴到地上。大屏幕突然亮起執法記錄儀畫面︰吳啟東穿著花襯衫癱在游艇沙發上，正把兩根金條塞進救生衣夾層，背景音樂是《好日子》的旋律。
“這艘游艇登記在趙天成佷子公司名下！”紀委副書記王明陽走到台前，激光筆紅點戳著屏幕上的船號，“去年防汛檢查期間，吳啟東還用它接待過上級領導！”
最後一排傳來椅子翻倒的巨響。建設局副局長李長河踉蹌著往外跑，公文包撞翻了消防栓玻璃罩。“攔住他！”孫凱的怒吼混著警報聲炸開。兩名紀檢干部從側門包抄，李長河被按在“廉潔奉公”的標語牆前時，口袋里掉出馬格賭場的籌碼。
“在座還有誰去過葡京賭場？”孫凱抓起一摞舉報信摔在桌上，信封上的火漆印裂成碎片，“主動交代的，組織上可以考慮從寬處理！”
區長孫耀華扶了扶話筒，慢條斯理地翻開筆記本，金屬框眼鏡在頂燈下反著冷光︰“同志們，今天的會議既是大整頓，也是大團結。”他端起保溫杯抿了口茶，杯壁上印著“玉河市勞動模範”的金字，“吳啟東的墮落給我們敲響警鐘，但也不能因此否定全區干部的主流成績——去年我們的gdp增速在全市排第三，防汛抗洪工作還被省里通報表揚過嘛！”
台下傳來幾聲克制的咳嗽，幾個局長悄悄挺直了腰板。孫耀華突然提高音量，手指點著經濟報表︰“就拿趙氏集團來說，去年納稅1.2億，解決就業崗位2800個！”他忽然轉頭看向孫凱，“當然，企業違法必須嚴懲，但咱們不能搞一刀切——昨天還有三家外企打電話問我，說玉河市的營商環境是不是變天了？”
孫凱抓起茶杯重重一放︰“孫區長，現在是在通報腐敗案件！”
“孫書記提醒得對。”孫耀華笑著翻開下一頁材料，“所以我要特別強調，區委區政府的招商引資政策絕不會變！”他忽然掏出一份紅頭文件，“這是昨天剛拿到的批復，省里批準我們擴建臨港工業園——趙氏集團原來的砂石碼頭，正好改造成智能物流基地！”
台下響起交頭接耳的嗡鳴。水利局張局長掏出手機偷拍文件，閃光燈亮起的瞬間被紀檢干部瞪了回去。
“有些同志可能要問，這時候搞建設是不是不合時宜？”孫耀華摘下眼鏡擦拭，目光掃過前三排干部，“我給大家算筆賬——關停砂石廠每月損失稅收800萬，而物流基地建成後預計年產值5個億！”他突然敲了敲桌子，“我們不能因為一個人犯錯，就耽誤七百萬玉河百姓的飯碗！”
後排傳來突兀的掌聲，開發區管委會主任王志強拍得手心通紅︰“孫區長這話在理！我們招商局上個月談成的跨境電商項目，可都指著物流配套呢！”
孫凱抓起話筒打斷︰“王志強同志，你上周還跟吳啟東去馬格考察吧？賭場里的項目也算招商引資？”
大屏幕應聲切換，王志強在葡京賭場換籌碼的照片引發全場嘩然。
“這是污蔑！”王志強竄起來撞翻座椅，“我那是陪台商考察娛樂產業……”
“娛樂到賭桌上了？”孫凱冷笑甩出消費清單，“你掛賬的十萬港幣，走的是防汛培訓經費！”
孫耀華忽然起身按住孫凱肩膀︰“孫書記，王志強的問題我們單獨處理。”他轉身面對會場，語氣陡然嚴厲，“但其他同志不要有思想包袱！只要沒參與吳啟東的勾當，區委區政府依然是你們最堅實的後盾！”
台下三十多名干部齊刷刷掏出筆記本記錄，鋼筆摩擦紙張的沙沙聲蓋過了空調嗡鳴。
“最後強調三點！”孫耀華豎起手指，“第一，嚴禁傳播小道消息——我听說有人編段子說什麼‘砂石一倒，官帽不保’，這是破壞安定團結！”
“第二，本周內各部門要重新簽訂廉政承諾書，家屬經商情況必須詳細到營業執照編號！”
“第三——”他忽然露出笑容，“本周五照常舉辦企業家聯誼會，請各局辦通知對口企業，區領導要親自講解新政策！”
下午三點二十分，秦風站在組織部三樓走廊，看著門牌上“沈慧娟部長辦公室”的銅牌被陽光擦得 亮。他叩門時注意到門縫里透出打印機的嗡鳴，混合著淡淡的油墨香。
“請進。”沈慧娟的聲音帶著常年主持會議的利落。她正俯身整理辦公桌上摞成小山的檔案盒，深灰色西裝袖口露出一截白襯衫，胸前的黨徽別針在日光下閃著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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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書記坐，等我半分鐘。”沈慧娟頭也沒抬，手指在檔案盒標簽上快速滑動，“你們鎮里報送的干部廉政檔案，缺了周振宇同志近三年的述職報告原件。”她從最底層的抽屜抽出張材料清單，用紅筆圈出第三項，“讓黨政辦補一份過來，要加蓋騎縫章。”
秦風接過清單時踫到她冰涼的指尖，桌角的電子台歷顯示“省委巡視組駐留倒計時︰7天”。“沈部長，這些材料之前已經按季度交過電子版。”
“巡視組要求五年內提拔干部的全部紙質檔案。”沈慧娟終于直起身，把老花鏡推到頭頂，“周振宇去年破格提正科，組織部得對組織負責，更要對干部本人負責。”她拉開窗簾，陽光頓時鋪滿牆上的《干部選拔任用流程圖》。
窗外的梧桐葉被風吹得沙沙響，沈慧娟從文件櫃取出個藍色文件夾︰“你們鎮防汛辦的李建軍，是不是連續三年考核優秀？”
“是，他牽頭改造的智能水位站上了省台新聞。”
“區里計劃選拔十名年輕干部到市委黨校培訓。”她翻到內頁的課程表，“防汛救災專題班下周開班，你回去征求下他的意見。”
秦風剛要開口，沈慧娟又遞過一沓釘好的a4紙︰“這是巡視組下周三的談話安排，涉及你們鎮的要做好三項準備。”她指尖點著注意事項，“第一，2010年以來的防汛物資采購明細；第二，涉砂石整治的執法記錄儀存檔；第三……”突然頓了頓，“周振宇同志家屬經商情況的最新說明。”
打印機突然吐出最後幾頁紙，沈慧娟快步過去整理︰“听說你們在江心島清淤時發現了石碑？”
“對，已經聯系文物局做保護方案。”
“可以考慮納入紅色教育基地建設。”她抽出份《雲峽區黨建示範點創建規劃》，“下周區里開現場會，你們鎮做個五分鐘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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