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驚濤拍岸
2012年11月8日清晨，長河鎮籠罩在灰蒙蒙的江霧里。長河鎮黨委書記秦風套著深藍色夾克，身後跟著二十多名執法人員，皮鞋踩在砂石廠泥地上咯吱作響。鎮長周振宇拎著擴音器沖人群喊話︰“所有采砂船立刻停機！趙氏集團涉嫌非法作業，現在依法查封！”
三台挖掘機的鏟斗懸在半空，工人們攥著鐵鍬堵在傳送帶前。趙氏集團負責人趙天成從辦公室二樓探出頭，手里舉著紫砂茶壺︰“秦書記，我這廠子養活著三百多號工人，您這一封條貼下去，明天就得有人上吊！”
“這是整改通知書，上面有區安監局的公章。”秦風把文件拍在銹跡斑斑的配電箱上，鐵銹渣子簌簌往下掉，“你們的地下排污管直通長江主航道，昨晚環保局取樣檢測出重金屬超標十二倍！”
人群突然騷動，六十多歲的老工人王力踉蹌著撲到執法車前，工作服上沾著機油︰“我閨女在縣醫院透析，廠子要是沒了，三萬塊的醫保押金誰退給我？”他從褲兜抖出皺巴巴的診斷書，尿毒癥三個紅字刺得人眼疼。
周振宇一個箭步扶住老人，轉頭對財務科長吼︰“把工人的醫保台賬拿出來！現在！馬上！”
財務科長縮在人群後頭，支支吾吾︰“賬本……賬本在趙總保險櫃里鎖著……”
“少他媽裝蒜！”派出所所長周文掏出鑰匙串上的撬鎖工具，“你不開我自己開！”
“周所長好大的官威啊！”趙天成晃悠著走下樓梯，金表鏈叮當作響，“王師傅的醫藥費我私人墊了五萬，不信你問他閨女。”他掏出手機按了幾下，揚聲器里傳出年輕女人的抽泣︰“爸，趙總剛給我卡上打了錢……”
王力突然癱坐在地，診斷書被江風吹得嘩啦響。秦風蹲下身撿起紙片，發現就診日期是三天前︰“趙總這錢打得挺及時啊，醫院繳費單還沒出就把錢塞過去了？”
上午十點，鎮黨委書記辦公室的電話響個不停。趙天成闖進來時，黑色貂皮大衣沾滿砂礫，手里甩著奔馳車鑰匙︰“秦書記好手段，連老工人的苦肉計都用上了。”
秦風頭也不抬地整理查封清單︰“市環保局的車在你們廠區後門截住五輛運砂車，車斗底下藏著二十桶廢機油——需要我把檢測報告念給你听？”
“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趙天成把鱷魚皮包砸在桌上，金條踫撞聲叮當亂響，“鎮中心小學的操場還是煤渣跑道吧？只要您高抬貴手，我捐兩棟教學樓！”他抽出一份設計圖，贊助單位落款處空著簽字欄，“您簽個字，明天工程隊就進場。”
秦風用鋼筆挑開皮包夾層，露出市人大代表推薦表︰“趙總這是要給我送政績？”表格推薦單位欄印著“雲峽區工商聯”，審批意見處已有吳啟東的簽名。
“明年區里要換屆，吳副書記很看重年輕干部。”趙天成壓低聲音，“您要是配合工作，這張表明天就能送到市委組織部張副書記桌上。”
窗外突然傳來警笛聲，秦風起身拉開窗簾。兩輛渣土車堵在鎮政府門口，車斗傾斜著倒出砂石，瞬間掩埋了半條車道。
“哎呀，這些司機怎麼亂倒建築垃圾！”趙天成摸出手機假裝撥號，“我這就叫人來清理……不過現在工人都在討說法，恐怕得耽誤個把小時。”他瞥了眼手表，“正好趕上中午放學，家長們接孩子怕是要繞路了。”
秦風抓起對講機︰“交警隊嗎？鎮政府門口有車輛違規傾倒，立刻派鏟車過來！”他轉頭盯著趙天成，“順便查查這兩輛渣土車的運營資質，我懷疑是套牌車。”
傍晚五點，暮色染紅了辦公室的玻璃窗。秦風抓起嗡嗡作響的座機，听筒里傳來區委副書記吳啟東慢悠悠的聲音︰“小秦啊，區里剛開完經濟形勢分析會，趙氏集團上半年貢獻了全區15的稅收……”
“吳書記，他們偷排的污水已經污染到下游三個鄉鎮。”秦風翻開檢測報告，紙頁上省環境監測中心的紅章鮮紅刺目，“這是蓋過章的檢測結果，汞含量超標四十倍。”
“執法也要考慮社會影響嘛！”吳啟東的茶杯磕踫聲清晰可聞，“今天上午有三十多個工人到區政府上訪，舉著‘還我飯碗’的牌子堵了大門——張副書記剛才還問我怎麼回事。”
秦風推開窗戶，鎮政府大院里的砂石堆在暮色中像座小山︰“工人醫保押金被挪用的事，我們正在查賬。初步發現趙氏集團虛構三十個員工名額，每個月冒領八萬塊空餉。”
電話那頭突然沉默，只有紙張翻動的沙沙聲。過了半晌，吳啟東突然放軟語氣︰“我知道你壓力大。下周市委組織部要來考察干部，你可是區里重點培養的苗子。這樣，明天先讓砂石廠恢復生產，手續後補行不行？”
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周振宇舉著手機沖進來，屏幕上閃爍著“省紀委”三個字。秦風捂住話筒︰“告訴省紀委的同志，我們正在整理趙氏集團行賄的證據鏈，明天派人專程報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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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一點，防汛指揮部的日光燈管下堆滿賬本。派出所局的小劉推了推眼鏡︰“趙氏集團近三年有五千萬資金通過海外公司洗白，收款方包括兩家注冊在維京群島的空殼企業。”
“這是工人工資表復印件。”周振宇踢開腳邊的紙箱，泛黃的表格雪片般散落，“每個月都虛報三十個名額，吃空餉的錢全進了趙天成私人賬戶——光是今年就吞了二百八十萬！”
窗外突然劃過刺眼的車燈，三輛沒有牌照的越野車包圍鎮政府。趙天成搖下車窗，手里的雪茄火星在夜色里忽明忽暗︰“秦書記，我廠子里少了本加密賬冊，听說在您這兒？”
“賬冊已經移交市檢察院。”秦風舉起執法記錄儀，鏡頭對準車里的黑影，“包括你送給吳副書記那套別墅的裝修清單，2010年9月15日從意大利進口的大理石，報關單還在海關系統里存著！”
江風卷著砂礫拍打玻璃，遠處傳來貨輪悠長的汽笛聲。周振宇帶著十名民警沖進大院，手電筒光束交織成網。趙天成猛踩油門，越野車輪胎在水泥地上擦出刺耳尖叫，轉眼消失在濃稠的夜色中。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周振宇抹了把臉上的灰，“剛接到消息，海關在滬東機場截住了趙天成老婆，行李箱里藏著二十本假護照！”
秦風抓起桌上一摞舉報信，最上面那封貼著江豚照片︰“明天召開全鎮干部大會，把污染檢測報告和工人證詞全部公開——我倒要看看，哪位領導敢在這個時候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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