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順著雕花窗欞一點點滲進忘塵客棧內,亥時剛過,徐景行就按游戲規則上了門板,給大堂留了一盞燈籠,其他燭火全部被他給滅了。
他上樓休息時,樓上幾間客房的窗戶還透著微光,想來白日入住的五名玩家,此刻心里都很不淡定,無法安然入眠。
徐景行回了自己房間後,沒有立馬打坐修行,而是翻看自己從樓下大堂帶上來的那本已泛黃的賬本,賬本內的紙頁上,大多記錄著前幾任老板的字跡,許都是玩家充當的緣故,字跡潦草混亂,很難辨別,偶爾有幾行會提到入住客人的去向,但最後都會以失字收尾,看得他微微皺眉。
就在這時,東側客房傳來壓低的爭執聲,這爭執聲斷斷續續,飄到徐景行房間時變得很不真切,但他畢竟是靈魂深厚的修行者,五感異常靈敏,還是將一切都听在了耳里。
“我化療剛到第三期,頭發掉光了不說,家里的積蓄也空了,那封郵件說來這里能給自己逆天改命,我能不來嗎?”
說這話的是西裝男,此刻他已沒了白天的急躁,只剩下破罐子破摔的疲憊,“可這鬼地方,你們也看到了,連個醫生都沒有,真能讓我逆天改命?怕不是故意把我們騙進來殺的吧?”
“就算被騙你也是心甘情願的,畢竟在這里你還有一絲希望,還不用忍受癌癥帶來的痛苦,在現實世界,你沒錢沒身體狀態,只能眼睜睜的等死。”
說這話的女聲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帶著絲哭腔繼續開口說道︰“我兒子還小,可我卻有先天性心髒病,強行生下他後就犯病了,雖在醫生的搶救下僥幸撿回一條命,到我知道情況不容樂觀,孩子生下來後我連孩子一面都沒見過,那郵件發進了我的手機里,還附了張孩子的照片,說我在這兒有機會能徹底痊愈,可以陪伴他長大,我沒得選。”
徐景行翻閱賬本的手頓了頓,其實這些玩家都錯了,白天他給這五名玩家辦入住時,就已拿慧眼看過他們,三男兩女無一例外,都已不是活人,他們在現實中已經身死,只是心中想活的執念,讓他們被恐怖游戲選中而已,或許,他們通關這個游戲的全部副本後,真有重活一次的機會,但概率太低希望比較渺茫。
“先別說這些,”有一中年男人的聲音插進來,帶著絲狠勁,“你們不覺得這家客棧的老板很不對勁嗎?”
他這話,瞬間就讓客房里說話的玩家安靜下來,就連徐景行都忍不住挑眉,想听他後續對自己的看法。
“怎麼不對勁了?”女聲放得很低,看樣子是怕徐景行這個客棧老板听見他們的討論。
“他太冷靜了。”中年男人像是在分析牌局,一字一句都透著謹慎的味道,“我們幾個嚇得魂都快沒了,他呢?從一開始就沒露過半分慌神,說話做事都像事先設定好的程序一般,還有那收費方式,只收銅錢以及金銀,像是早就預料到我們身上的錢在他這用不了一般。”
西裝男聞言,也忍不住嘖了一聲︰“我也這麼覺得,他看我們幾個陌生人的眼神,太平靜了,甚至對我們說起平安鎮禁忌時,都古井無波,好像我們這些人的突然出現,他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你這麼說我也注意到了,他好像對鎮上的鎮民也是如此表現,”另一個一直沒說話的短發女人突然開口道︰“下午那老漢罵人的時候,他也是那副淡定從容的樣子,好像早已習以為常,他絕對不簡單。”
“大家都認為他不簡單才更可怕。”中年男人冷笑一聲道,“這種人,我們不僅不知道他是何身份,也不知道他有何手段,接下來幾天,大家好自為之,輕易不要去招惹他。”
客房里的低語漸漸變成了無聲的戒備,而後便是隱隱約約響起的腳步聲,徐景行能想象到自己這個客棧老板,被這些玩家劃入危險的範疇,是需要忌憚且小心翼翼對待的存在。
徐景行輕輕合上手中的賬本,紙頁的摩擦聲在他房間格外清晰,其實,他能理解玩家們對他生出的各種忌憚,畢竟他們是憑空出現在平安鎮的,在未知的情況下,任何正常都有可能是偽裝,任何善意都有可能藏有陷阱,就像他自己,此刻不也在心中思索盤算著游戲規則的邊界。
比如,在客棧內保障玩家的人身安全,到底是要他隔絕外界的危險,還是要他困住這些人的自由?游戲系統說的簡潔,原主也沒這方面的記憶,就是徐景行,一時也不知該如何下手。
就在徐景行以為這些玩家各歸其位準備休息時,突然,從西側客房傳來一聲壓抑的啜泣,是那個一直以來都沒開口說話的年輕男人。
“我……我挪用了公司三百萬的公款,被發現的時候,正準備跳樓打算人死債消,那封郵件彈出來時,說只要我能通關所有游戲副本就能幫我抹掉一切重頭再來,可現在看來,這里比監獄還可怕。”
“至少監獄里沒有會動的影子。”短發女人不知為何跟著他回了房,此刻說話的聲音帶著濃郁的顫音,“剛才我往窗戶外看了眼,好像看到客棧牆根腳下有東西在爬……”
“咱們別自己嚇自己!”話題是年輕男人自己先提起的,在別人順著他話繼續聊下去時,他又忍不住開口打斷,“不就一個星期嗎,我們先熬過再說,先前那客棧老板也說了,只要我們老實待在客棧里,就是安全的。”
“他說的話你覺得能信?”短發女人的聲音里滿是質疑與不安,“萬一他跟那些鎮民是一伙的,故意把我們騙進來……”後面的話漸漸模糊,大概是想起自己是自願進入這款游戲來到平安鎮的,跟鎮子里的客棧老板,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窗外的山霧不知何時變得濃郁起來,將月光遮得嚴嚴實實,玩家們也都抵不住本能,陷入沉睡,忘塵客棧里只剩下燭火燃燒的 啪聲,還有客房里偶爾傳來的夢囈,大多都是些破碎的哀求聲,比如醫生求你救救我以及別過來讓我回去的話。
徐景行盤腿坐下安心打坐修行,這是他頂替原主在恐怖逃生游戲的第一天晚上,他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就算如此,他也不緊張甚至不用另費功夫保護這些入住的玩家,畢竟他有淨世白蓮以及功德明火在,就算平安鎮有那不尋常的邪祟,也輕易不敢靠近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