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事發生,徐景行清晨從修煉狀態退出後,能明顯听到客房里玩家們的呼吸聲也因為天亮漸漸變得沉重而急促起來。
畢竟他們每個人的神經都繃得很緊,稍有不慎就會當場斷了,而他們收到的那封詭異郵件以及這棟老舊的客棧,成了他們暫時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哪怕這稻草上長滿毒刺。
倒是小鎮居民,更讓徐景行想要關注,畢竟昨天鎮民一見到這幾位玩家,就脫口而出鎮中又來禍事了,想起之前感知到的各種來自小鎮居民的負面情緒,徐景行明白,這些玩家眼里的救贖在鎮民看來,正是把所有人拖入深淵的詛咒。
而他這個客棧老板夾在中間,既要保證玩家在店時的人身安全,又要做副本規則的執行者,稍有差池,兩邊都將萬劫不復。
辰時將至,徐景行起身下樓開門,大堂正中央他昨晚特意留的那盞落灰的燈籠,此刻還向外散發微弱的光芒,這光將他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牆上,竟看著十分扭曲。
午後,山霧稍散,陽光勉強穿透雲層,在平安鎮的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有鎮民為客棧送來柴火,徐景行便在後院交接,忽然听見從前院傳來的喧嘩聲,其中夾雜著鎮民的怒喝以及玩家的驚叫。
就算不在現場,徐景行也通過神識也知道前院此刻發生的騷亂,雖不想多管閑事,但此刻他畢竟是頂著原主的身體在恐怖逃生游戲里充當特殊玩家的身份,因此,他也只能前往解決問題。
剛拐過月亮門,徐景行就看見客棧門口已亂作一團,穿衛衣的女人蹲在地上,雙手死死抓著一個竹編籃筐,里面的草藥撒了一地,而站在她對面的,是三個手持鋤頭、扁擔的鎮民,為首的正是昨日啐罵禍事又來了的老漢,此刻他臉紅脖子粗,手里的鋤頭柄被攥得發白︰“問祭壇所在?你們這些外來貨,果然沒安好心!”
徐景行瞬間明白為何玩家會與鎮民發生踫撞,原來是活命心切的女人直接破禁找鎮民打听後山祭壇的位置,他掃了眼周圍,發現其他四個玩家都縮在客棧門內,臉上寫滿了事不關己的淡漠,顯然這個女人,是被他們選中推出來為自己通關副本探路的。
“我……我只是想找點草藥。”女人一見到徐景行,就帶著哭腔為自己辯解道,眼淚更是順著臉頰往下滑落,“我,我听說後山有種草藥能治百病,就……”
“後山?那是祭壇的地界!”老漢猛地提高音量,唾沫星子直接濺到了女人臉上,“祖宗的規矩就擺在那兒,外人但凡踏進一步我們就得遭天譴!你打听這個,是想拉我們全鎮居民下水嗎?”
話音剛落,旁邊一個矮胖的鎮民突然揚起自己手中的扁擔,作勢要往女人背上抽︰“上次就是你們這些外鄉人,偷偷往後山祭壇扔破爛害得我們全鎮居民活生生疼了三天三夜!”
徐景行見狀,頭疼的捏了捏自己眉心,但此刻玩家在客棧內,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鎮民手中的扁擔真的落在女人身上,畢竟這平安鎮的居民,也都不是活人,要比這些新手玩家厲害多了。
“住手!客棧不能傷人!”隨著徐景行的話音落地,扁擔直接打歪,帶著風聲擦過女人的肩膀,重重落在客棧的門框上,發出一聲悶響。
這一下子,徹底點燃了鎮民的怒火,老漢鋤頭狠狠杵在地上,上前一步開口道︰“徐老板,他們在客棧內你要護著他們我們理解你,畢竟這是你職責所在,但若他們率先不守規矩觸犯規則,可別怪我們下手無情,這些人是你的客人,卻是我們的催命符,我們可不想再受那蝕骨之痛!”
此話一出,徐景行能清晰的感知到一股尖銳的刺痛在他周身蔓延開來,這不是他在痛,是鎮民們的痛苦正通過某種聯結傳遞給他,他甚至能看到圍在客棧門口的幾個鎮民手臂上黑色的印記正在隱隱發光,那是他們蝕骨之痛發作的前兆。
“是她不守規矩在先,”徐景行聲音從容冷靜,“但她在客棧內你們不能動手,規則說了,客人在客棧範圍內,我必須得保證他們的人身安全。”
“安全?那我們的安全呢?你就不保證嗎?”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突然竄到客棧門口哭喊起來,懷里的嬰兒被嚇得哇哇直哭,“上次老王頭就是因為給外來人指了條近路,當晚就疼得在地上翻滾,疼了整整三天後,人被磋磨得不成樣子,你保他們,是想讓我們都跟老王頭一樣嗎?”
她的哭聲像一根引線,瞬間勾出了鎮民們積壓已久的恐懼,有人開始捶打自己的手臂,有人蹲在地上捂著胸口喘氣,那些黑色印記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光,讓徐景行忍不住微微皺眉。
這就是規則的棘手之處,他若護著玩家,鎮民就要承受無妄的痛苦,可若他放任鎮民動手,女人大概率會被活活打死,規則雖然沒明說客人在客棧死亡的後果,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事。
“都冷靜點。”徐景行冷聲開口,而後從櫃台底下翻出個布包來,里面裝的是昨日玩家們兌換銀錢的各種用品,他把布包扔給老漢,開口道︰“這是賠禮,她犯戒在先,我會再跟他們強調一次規則,以後客棧里的人若再闖後山,只要不在客棧內動手,我絕不會多管閑事。”
老漢掂了掂手里的布包,又看了看圍上來的鎮民,臉色陰晴不定,最終,他還是接過了徐景行遞出的好處,啐道︰“別以為這樣就完了,要是再出亂子,可不要怪我們不賣你這忘塵客棧老板的面子!”
說罷,他揮了揮手,帶著鎮民們罵罵咧咧的走了,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周圍縈繞的那股尖銳的刺痛才漸漸褪去。
“謝……謝謝你,老板。”女人驚魂未定的站在原地,聲音發顫的開口向徐景行道謝。
徐景行沒回應她,只是望著鎮民們離去的方向,在想自己該如何才能破局,影照山下的平安鎮給人的撕裂感太強了,玩家們把這里當成絕境中的救贖,鎮民們卻視玩家們為帶來詛咒的瘟疫,而他這個客棧老板,就站在正中間,不管怎麼選擇,感覺都會留下遺憾。
“記住規矩,”想了片刻也沒有解決問題的頭緒,徐景行便暫時不想,轉過身,他聲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緒,“後山不能去,祭壇不能問,若想活命,就好生待在客棧里別亂跑。”
說完,他不管玩家們是何反應,徑直走向客棧後院,他知道,今日的沖突只是開始,隨著玩家們停留的時間變長他們對救贖的渴望就越來越強烈,他們只會更瘋狂地尋找祭壇的秘密,而鎮民們心中的恐懼跟憤怒,也會在一次次的沖突中變得更加極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