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陽舒展）
月球基地的環形實驗室泛著冷冽的銀光，低重力環境讓懸浮的塵埃在探照燈下緩慢舞動，像無數微小的星球在遵循著某種神秘軌跡。林望舒的指尖戴著特制的防輻射手套，在電子顯微鏡的操作面板上輕觸，全息屏上的放射性顆粒影像突然劇烈抖動 —— 那些附著在月岩樣本上的藍色光點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沿岩縫蔓延，每秒鐘擴散的距離比理論值高出整整兩倍。
“警告︰a 射線強度超標 180。” 實驗室的應急系統發出機械的女聲提示，紅色警示燈在艙壁上投下急促閃爍的光斑，映得林望舒的白大褂泛起詭異的血色。他放大岩縫的三維模型，那些放射性顆粒形成的網絡狀紋路，與父親林昭遠臨終前留下的 “月球生態崩潰前兆” 圖譜完美重合，連最細微的分支角度都分毫不差。
“爸，你果然早就預見了。” 林望舒的聲音在密閉空間里帶著回響，他從實驗台抽屜取出一個磨損的鈦合金盒子，里面封存著父親 2019 年的月球考察筆記。泛黃的紙頁上，林昭遠用紅色鉛筆標注的警告格外刺眼︰“氦 3 開采區半徑 5 公里內，放射性同位素半衰期會因月壤結構破壞縮短 40，這不是線性擴散，是鏈式反應的前兆。”
電子顯微鏡突然發出刺耳的蜂鳴，樣本艙內的月塵開始異常活躍。林望舒緊急啟動隔離程序，看著透明艙壁外那些跳動的藍色光點，突然想起七歲那年父親帶他在天文台看月球的場景。“月亮上的每一粒塵土都記得 45 億年的故事，” 父親的聲音仿佛還在耳畔，“我們不能用貪婪讓它們提前寫下終章。”
破解張啟明助理的加密電腦花了整整七個地球日。林望舒躲在月球基地的維修通道里，用父親留下的舊數據解碼器接入主網絡，設備的散熱風扇在寂靜的管道中發出蟬鳴般的嗡響。當第七次嘗試輸入密碼時，他鬼使神差地敲下父親的研究編號 “y”—— 那是發現月兔棲息地的日子，全息屏突然亮起，像突然睜開的眼楮。
篡改日志在屏幕上瀑布般滾動，每一條記錄都帶著刺眼的紅色修改標記。2023 年 10 月 17 日 1432，“氦 3 開采環境評估報告” 中 “生態風險等級” 被從 “高” 改為 “低”；2024 年 3 月 5 日 0919，水冰純度監測數據被系統性下調 17；最致命的是 2024 年 7 月 22 日的記錄，原始報告里 “放射性擴散速度超標” 的結論被替換成 “在安全閾值內波動”，修改人簽名處赫然是張啟明的電子印章。
“這些石油巨頭的貪婪真是刻進 dna 里了。” 林望舒咬牙點開隱藏文件夾，一份《星際拓荒與全球能源聯盟秘密協議》在全息屏上展開。協議第 4.2 條寫明︰“星際拓荒需將氦 3 開采成本數據上浮 30，超額部分按七三分成，聯盟方需協助壓制生態負面報告。” 附件的銀行流水顯示，過去兩年有十七筆匿名資金流入張啟明的海外賬戶，總額恰好對應協議約定的分成比例。
他的手指懸在錄音文件圖標上微微顫抖。那是上周在指揮中心茶水間無意間錄下的對話，張啟明的聲音帶著酒後的傲慢︰“林昭遠那套生態警告也就嚇嚇膽小鬼，等我們壟斷了氦 3 市場，別說月壤污染，就算把月球炸個坑，聯合國也得看我們臉色。” 背景里傳來玻璃杯踫撞的脆響，隨後是石油巨頭代表的狂笑︰“還是張總懂行，環保不過是賺錢的遮羞布。”
將證據加密備份到三個不同服務器時，林望舒的視網膜突然泛起刺痛 —— 那是低重力環境下長時間用眼的癥狀。他摸著胸口的月球岩石標本，冰冷的觸感讓指尖發麻，這是父親從月球帶回的第一塊月岩，里面嵌著微小的輝石晶體，在光線下會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爸，我不會讓你的心血白費。” 他輕聲說，將服務器密碼設為父親的忌日，每個數字都像燒紅的烙鐵刻在心上。
周星辰的加密消息在傳輸延遲 3.2 秒後彈出，十六歲的少年站在月球種植艙里，防護服上沾著綠色的苔蘚孢子。“望舒叔叔，苔蘚吸附實驗有新結果。” 全息屏上的數據曲線陡峭上升，顯示在氦 3 濃度增加 1 噸的區域，苔蘚的存活率下降 23，而水冰樣本的純度檢測值恰好下降 0.7，與林昭遠當年的預測完全一致，“這些小家伙比任何儀器都靈敏，它們正在用生命發出警告。”
少年將實驗過程制成延時影像︰綠色的苔蘚群落從蓬勃生長到逐漸枯黃，根部的水分結晶在顯微鏡下呈現異常的針狀結構。“我按爺爺的方法在培養皿里加入了月兔糞便提取物，” 周星辰的聲音帶著少年特有的認真，“結果污染擴散速度加快了 1.8 倍，證明動物活動會讓放射性物質更容易滲透。” 他特意圈出影像角落一只蜷縮的月兔幼崽，“它們最近總躲在隕石坑里不出來。”
林望舒將苔蘚實驗數據壓縮成二維碼，嵌入證據鏈的附錄部分。當他通過 749 局的加密信道提交文件時，系統自動生成的校驗碼恰好組成林昭遠的簽名圖案 —— 那是老人研究報告末尾特有的花體簽名，筆畫間總帶著一個微小的月亮符號。“749 局倫理委員會已收到，” 秦烽的回復簡潔有力，“朝陽正在協調跨星球執法權限，保護月兔棲息地的緊急預案已啟動。”
與 “綠色星球” 組織的秘密連線在月球背面的陰影區進行，那里的電磁屏蔽能避開星際拓荒的信號監測。全息屏上出現亞馬遜雨林的背景，組織負責人瑪利亞舉著一張泛黃的照片︰“這是 2017 年林教授在亞馬遜考察時拍的，他幫我們阻止了非法采礦，背景里就是我們的組織旗幟。” 照片中年輕的林昭遠站在雨林里，胸前的徽章與瑪利亞現在佩戴的一模一樣，都是綠葉環繞星球的圖案。
“他當時說，地球和月球沒有區別，都是需要守護的家園。” 瑪利亞調出組織的法律團隊分析報告，紅色批注在《外空條約》相關條款上閃爍，“我們找到 1979 年月球協定的補充條款，明確規定‘禁止任何導致月球環境不可逆破壞的活動’。張啟明的開采計劃已經違反了其中六條。” 她發來的全球律師聯盟名單里，有 17 位曾是林昭遠的學生。
林望舒在父親繪制的月球地質圖上標出禁采區域時，筆尖在月兔棲息地的位置停頓了很久。那里有父親親手搭建的觀測站，十年前傳回的影像里，月兔家族在環形山的陰影中蹦跳，身後揚起的月塵在陽光下形成金色的霧靄。他用綠色熒光筆將整個區域圈出，標注 “絕對禁采區”，旁邊畫了個小小的兔子符號，像給這些月球居民蓋上保護印章。
深夜的月球基地，林望舒站在觀測窗前眺望地球。那顆藍色星球懸浮在漆黑的宇宙中，南美洲的燈火連成璀璨的弧線，那里正是 “綠色星球” 組織的發源地。他想起父親臨終前在病床上說的話︰“環境保護最需要的不是驚天動地的壯舉，是每個在崗位上堅持底線的普通人。” 這句話此刻在月球的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有力。
周星辰突然發來實時監測畫面︰采礦機器人正在靠近月兔棲息地的邊緣，它們的激光鑽頭在黑暗中發出刺眼的紅光。“張啟明繞過了基地的權限鎖，” 少年的聲音帶著焦急，“他說要趕在聯合國調查團來之前多采 30 噸。” 林望舒立刻將證據鏈中最關鍵的篡改日志和苔蘚數據單獨打包，通過應急頻道發送給所有月球基地的工作人員，標題只有三個字︰“保衛它”。
回復消息像雪片般涌入︰地質學家王磊發來月岩斷層最新掃描圖，證明開采會引發月震；生態學家李娜提供月兔繁殖周期數據，顯示污染會導致幼崽存活率下降 60；連星際拓荒的首席工程師都匿名發來采礦機器人的後門程序︰“我父親曾是林教授的學生，他教我們做有良心的技術員。”
林望舒將這些新證據整理成補充報告，當他輸入最後一個標點時，全息屏右下角彈出兒子的視頻請求。七歲的小宇舉著畫筆畫的月球，上面用綠色蠟筆涂滿了圓形圖案︰“爸爸，老師說植物能保護星球，我把月亮都種上了小草。” 孩子稚嫩的聲音透過電波傳來，像一道暖流融化了月球的冰冷。
他將這張畫設為證據鏈的封面，在報告末尾寫道︰“月球不是人類的資源倉庫，是全人類的文化遺產和生態瑰寶。” 發送的瞬間，實驗室的紅色警示燈突然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綠色安全燈 —— 周星辰的苔蘚培養艙傳來好消息，在隔離污染的區域，新的綠芽正在破土而出。
天邊泛起月球的黎明，第一縷陽光越過環形山的山脊，將金色的光芒灑在觀測站的屋頂。林望舒將父親的月球岩石標本放在控制台中央，晶體折射的彩虹光斑恰好覆蓋在 “絕對禁采區” 的標注上。他知道這場斗爭才剛剛開始，但當證據鏈像月球的軌道一樣形成閉環，當每個堅守者都成為不可或缺的節點，正義與生態的天平，終將向守護的一方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