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在石室邊緣翻涌,像被無形之手攪動的墨汁。通訊器里那句低語尚未散去,林晚的指尖卻已微微發顫。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而是那聲音仿佛不屬于她——像是從某個深埋記憶的縫隙中爬出的幽魂,借她的唇說出連她都未曾察覺的動搖。
陸離沒有回應。可就在那死寂的幾秒里,她听見了他呼吸的頓挫。
那一瞬,林晚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開,痛感如針扎般刺入神經,將她從那股詭異的抽離感中狠狠拽回。她不是那個被命運碾碎的林晚,也不是被仇恨驅使的復仇者。她是此刻站在絕境邊緣,必須揮出一擊的人。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目光已如刀鋒般銳利。
遠處高地上,紫色光鏈已然閉合,共振場的能量波動如潮水般向聯盟主防線壓去。屏障表面泛起蛛網狀的裂痕,每一次震動都像是大地在呻吟。時間不多了。
林晚深吸一口氣,將全部精神沉入識海。心靈洞察之鏡在她意識深處緩緩展開,如同一面古鏡被拂去塵埃。她不再去听通訊器里的任何聲音,不再去想防線是否還能撐住。她只盯著那個站在共振場中心的黑袍身影——神秘人。
他的動作很穩,掌心相對,氣息綿長。可林晚知道,再完美的表象下也藏不住一絲破綻。她凝神,精神力如細絲般探出,在對方周身掃過。起初,一切都被嚴密包裹,思維如鐵壁般封鎖。但就在他調動能量、將最後一股禁忌之力注入光鏈的剎那——
鏡面微動。
她“看”到了。
那不是情緒,也不是計劃,而是一瞬的停滯。當神秘人將自身能量與共振場連接時,體內能量流轉出現了一個極短暫的斷層,仿佛齒輪咬合時的空轉。不足半秒,卻足以致命。
林晚的瞳孔驟然收縮。
就是現在。
她不再猶豫,雙手迅速結印,指節在空氣中劃出殘影。技能聯動在體內啟動,經脈如江河奔涌,將分散的力量逐一匯聚。與此同時,那段刻在她腦海深處的古老秘術咒文悄然浮現,每一個音節都與她的呼吸同步,與心跳共振。
能量在她掌心凝聚,起初是一點微光,隨即迅速膨脹,化作一團凝實的光流。那光並不刺眼,卻帶著一種沉靜而磅礡的壓迫感,仿佛壓縮了整片夜空的重量。
她能感覺到體內的變化。那股自進入石室後便潛伏在經脈中的暖流,此刻竟主動涌動起來,順著秘術的引導,悄然融入那團即將爆發的能量之中。它不像禁忌之力那般狂暴,也不似技能聯動那般精準,卻有種奇異的溫潤感,像是某種沉睡已久的東西終于甦醒。
林晚沒有時間去思索它的來源。她只知道,這一擊,必須傾盡所有。
高地之上,神秘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他的動作微滯,眼角余光掃向林晚的方向。那一瞬,他掌心的光鏈波動微微紊亂,仿佛感應到了威脅。
但他沒有退。
反而冷笑了一聲,指尖猛然下壓。
共振場的能量驟然加速,屏障表面的裂痕瞬間蔓延。聯盟駐地內,警報聲徹底淹沒在轟鳴中。
可也就在那一剎那——
林晚動了。
她一步踏出,腳下石板寸寸龜裂。凝聚在掌心的光流如離弦之箭,被她以雙手推出,直指神秘人胸口。那一擊沒有聲勢浩大的爆鳴,也沒有炫目的光華,它像一道沉默的判決,撕裂空氣,精準地穿透了共振場的能量屏障。
神秘人瞳孔驟縮。
他猛地抬手,周身灰氣暴漲,試圖構築防御。可那層護盾在接觸到光流的瞬間,便如薄冰般碎裂。光流未停,繼續向前,直擊他心口下方三寸——正是能量流轉停滯的核心節點。
“轟——”
一聲悶響,如同大地深處傳來的心跳。
神秘人整個人被擊飛,重重砸在石壁上,又滑落在地。他張了張嘴,一口暗紅的血噴出,在地上濺開一片腥痕。那件黑袍裂開一道焦痕,邊緣泛著幽藍的余燼。
共振場的光鏈劇烈顫抖,隨即崩解,化作無數碎光消散在空中。
聯盟主防線的屏障嗡鳴漸弱,裂痕停止蔓延,殘存的能量緩緩回流。危機,暫時解除。
林晚站在原地,呼吸沉重。那一擊幾乎抽空了她大半的體力,雙腿微微發顫,指尖冰涼。她盯著倒在地上的神秘人,沒有立刻靠近。她知道,真正的危險,往往藏在看似終結的瞬間。
風從破損的牆體灌入,吹動她額前碎發。她緩緩抬起手,指尖還在微微發麻,仿佛仍殘留著那一擊的震顫。
通訊器里,陸離的聲音終于響起,低沉而急促︰“林晚?你還——”
“他還活著。”她打斷他,聲音冷靜得近乎冷淡,“別放松警戒。”
她說完,目光重新落回神秘人身上。那人仰面躺著,胸口劇烈起伏,右手卻仍死死按在地面,指縫間滲出的液體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色澤——幽綠,如石室中曾流淌的光芒,卻又帶著某種粘稠的質感。
林晚緩緩走近,每一步都極輕,像是怕驚動什麼。
就在她距對方三步之遙時,神秘人忽然動了。
他的嘴唇微微翕動,聲音極低,幾乎被風吞沒︰“……歸墟啟門,血祭千魂……”
林晚腳步一頓。
那不是求饒,也不是咒罵。那是一句完整的咒語起始,音節古老而晦澀,像是從某種早已失傳的典籍中爬出的殘章。
她立刻抬手,指尖凝聚起最後一絲能量,準備徹底封住對方的行動。可就在她即將出手的剎那——
那灘幽綠色的液體突然微微顫動。
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吸引,它竟緩緩向神秘人掌心聚攏,形成一個微小的旋渦。而旋渦中心,竟浮現出一道極細的紋路,形如鎖鏈,又似符印。
林晚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認得那種紋路。
在她重生後第一次潛入趙銘辦公室時,在他鎖在保險櫃最深處的那本黑色筆記上,她曾見過一模一樣的符號。當時她只當是某種加密標記,未曾深究。可如今,它竟出現在一個瀕死之人的血中。
她的手指僵在半空。
通訊器里,陸離的聲音還在繼續︰“林晚,北翼缺口已封鎖,敵人開始撤退。你那邊情況如何?需要支援嗎?”
她沒有回答。
她的視線死死盯著那道紋路,心跳如鼓。
就在這時,神秘人緩緩抬起頭,嘴角竟勾起一絲極淡的笑。他的眼楮在月光下呈現出一種非人的灰白色,像是蒙了一層薄霧。
“你以為……”他聲音沙啞,卻帶著某種詭異的篤定,“你擊潰的,只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