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金屬天花板上,那道細如發絲的裂紋正緩緩延展,像一道無聲的警告刻入空間。林晚靠在冰冷的牆邊,掌心仍貼著能源箱的外殼,探針未拔,終端屏幕停留在那行“主控室坐標片段已釋放”的數據上。空氣里殘留著斷電後的靜默,但她的神經沒有松弛半分——剛才那道從地下直沖地表的能量波動,絕非系統崩潰的余震。
她緩緩抬起手,指尖在探針末端輕輕一旋,將接口徹底鎖死。動作輕而穩,仿佛怕驚動什麼沉睡的機制。隨即,她閉上眼,呼吸從胸腔深處緩緩拉長,像在測量體內每一寸感知的邊界。
“心靈洞察之鏡”再度開啟。
這一次,她不再鎖定單一目標,而是嘗試將意識擴散至整個空間。原本只能窺探個體思維或裝置意志的能力,在她刻意引導下,竟如漣漪般向外輕蕩。視野中,金屬管道、能源箱、通風口,乃至空氣中尚未散盡的電磁殘流,全都化作流動的光影結構,在她腦中交織成一張立體的信息網。
這是她從未嘗試過的用法。
每天三次、每次一分鐘的限制像一道鐵律,可此刻,她感到某種內在的屏障正在松動。不是強行突破帶來的撕裂痛感,而是一種微妙的共振——仿佛她的意識與這地下設施的某種底層頻率悄然契合。那股微弱的暖流自脊椎升起,不灼熱,卻帶著清晰的指引性,流向她的額際。
她睜開眼,瞳孔短暫失焦,隨即重新凝聚。
天花板的裂紋不再是單純的物理破損。在她的感知中,它連接著一條幾乎不可見的能量傳導鏈,從能源箱的冗余回路出發,經由牆體內部的隱蔽線路,最終匯聚于裂紋末端。這不是陷阱的終點,而是中繼點——一個將清除協議的殘余能量導向地表某處的通道。
陷阱的真正目的,從來不是殺死她,也不是摧毀節點。
它是信標。
她迅速調出終端,將坐標片段與地下管網圖層疊加。幾秒後,三個關鍵節點在三維模型中標紅,呈等邊三角分布,而她所在的位置,恰好是三角中心。更令人警覺的是,那道異常能量波動的軌跡,正指向三角頂點之一——一座早已廢棄的舊變電站,登記編號為e7。
她忽然想起井下通道牆壁上的奇怪符號。那些看似雜亂的刻痕,與變電站外牆某處的蝕刻標記完全一致。不是警告,也不是標記,是坐標校準點。
“心靈洞察之鏡”再次啟動,這一次,她將目標鎖定在終端接收到的匿名信息殘跡上。數據流在她意識中重組,原本模糊的“Δ”符號開始變形,邊緣延伸出細小的編碼枝節,與那股暖流產生共鳴。剎那間,她“看”到了信息背後隱藏的結構——它不屬于當前系統,而是嵌套在清除協議底層的一段逆向指令,作用是標記所有成功破解陷阱的人。
她不是被清除的對象。
她是被篩選的。
冷意從後頸爬升。這已不是趙銘那種層級的算計,而是更龐大、更精密的布局。她曾以為自己在破解陷阱,實則每一步都在對方預設的路徑上行走。
不能再依賴被動洞察。
她深吸一口氣,將全部注意力沉入意識深處,嘗試將“心靈洞察之鏡”與自身對環境的物理感知進行聯動。指尖輕觸牆面,感受金屬的震顫頻率;耳廓微動,捕捉空氣中極低頻的嗡鳴;呼吸間,她將每一次氣流變化都納入判斷。三種感知在腦中交匯,形成一種前所未有的立體直覺。
就在這時,能源箱內部傳來一絲異動。
不是能量回流,也不是系統重啟,而是某種信號反饋——仿佛有另一個存在,正通過她剛剛建立的感知通道,向她傳遞信息。她來不及細想,立刻將意識聚焦于那股反饋源,強行拓寬“心靈洞察之鏡”的接收範圍。
視野驟然擴張。
她“看”到了一條隱藏在主電纜旁的備用數據通道,極細,幾乎與金屬融為一體。通道內,一段加密日志正在緩慢傳輸,內容被層層遮蔽,但其時間戳顯示,它記錄的是過去七十二小時內所有進入該區域的人員行為軌跡,包括她自己。
陷阱的最終破綻,就在這里。
只要切斷這條數據通道,不僅能阻斷信息外泄,還能讓整個監控系統陷入短暫的邏輯混亂——那是她唯一能安全撤離的窗口。
她迅速從背包取出一根微型干擾棒,插入終端接口,反向注入一段偽造的靜默協議。干擾棒亮起紅光,開始與系統進行低頻博弈。與此同時,她再次啟動“心靈洞察之鏡”,將意識精準投射至數據通道的物理節點——位于能源箱底部第三接駁口。
頭痛開始襲來。
不是以往那種鈍痛,而是尖銳的刺感,像有細針在顱內穿刺。視線邊緣出現黑斑,呼吸也變得滯澀。她知道這是強行超限使用的代價,但她不能停。
干擾棒的紅光轉為橙色,系統防御正在瓦解。
她咬緊牙關,指尖在終端上劃出最後一道指令序列。就在干擾棒即將過載的瞬間,她猛然將“心靈洞察之鏡”的焦點壓向接駁口內部結構。
嗡——
一聲極輕的電子音響起,像是鎖扣彈開。
數據通道中斷。
整條管道陷入徹底的寂靜。
她靠在牆邊,大口喘息,冷汗順著額角滑落。終端屏幕閃爍幾下,顯示出一條新提示︰“外部監控鏈接中斷。本地系統進入離線模式。”
她成功了。
可就在她準備拔出干擾棒時,耳中忽然捕捉到一陣微弱的電子雜音——不是來自終端,也不是管道回音,而是從頭頂裂紋上方傳來。那聲音極細,節奏規律,像某種編碼信號在重復播放。
她抬頭,目光穿透裂紋,仿佛能看見更高處的空間。
那不是隨機噪音。
是廣播。
她迅速接通陸離的加密頻道,手指在終端上飛速輸入︰“e7變電站是目標,不是陷阱。他們用清除協議篩選闖入者,記錄行為數據,再通過天花板裂紋上方的中繼器向地表發送信號。我已切斷本地傳輸,但廣播仍在繼續——他們有備用通道。”
通訊那頭沉默兩秒,陸離的聲音低沉響起︰“你能定位廣播源的具體位置嗎?”
“不能,信號經過多重跳轉。但……”她頓了頓,指尖撫過終端邊緣那道細微的劃痕,“我剛才切斷數據通道時,系統有過一次異常反饋。像是某種協議喚醒——它在確認‘篩選對象’是否具備繼續追蹤的價值。”
“你是說,他們已經在觀察你了?”
“不是觀察。”她盯著頭頂的裂紋,聲音冷得像鐵,“是評估。”
終端屏幕忽然閃爍,一行新數據跳出︰【離線模式將在000315後終止。系統自檢重啟。】
她立刻開始拆卸干擾棒,動作卻在半途停住。
通訊信號出現波動,陸離的聲音斷續傳來︰“……必須……撤離……廣播可能是……誘餌……”
話音未落,頻道中斷。
她抬頭,指尖仍卡在干擾棒接口處。
頭頂的裂紋中,那陣電子雜音突然變了頻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