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裂紋中,那陣電子雜音驟然拉長,頻率由低轉高,像一根繃緊的金屬絲在無聲中震顫。林晚的手指仍卡在干擾棒的接口處,指尖觸到一絲微弱的電流反沖,她立刻縮手,掌心留下一道淺淡的灼痕。空氣里彌漫著斷電後冷卻的金屬氣味,混著電纜燒蝕的焦味,沉悶地壓在鼻端。
她沒有抬頭,也沒有再看那道裂紋。視線落在終端屏幕右下角閃爍的信號圖標上——紅光斷續跳動,像是被某種力量刻意掐斷又故意留一線生機。她深吸一口氣,將終端翻轉,用指甲輕輕刮開背面防護板的接縫。甦悅加裝的防竊听模塊裸露出來,銀灰色芯片邊緣有一道極細的劃痕,像是被高溫灼熔後又迅速冷卻形成的弧線。
這不是自然磨損。
她眯起眼,用探針尖端輕輕撥動芯片引腳,同時按下重啟鍵。終端震動了一下,屏幕黑了幾秒,隨即跳出一行灰白色字符︰【本地信道已鎖定,啟用備用跳頻協議】。通訊恢復了,但不是通過原定加密鏈路,而是經由一段陌生的中繼節點。
頻道接通的提示音響起時,她正將干擾棒收回背包。金屬外殼殘留的余溫燙著掌心,她卻感覺不到痛。
“林晚?”陸離的聲音傳來,比平時低半個音階,背景有鍵盤敲擊的節奏,“你切斷了數據通道,但e7那邊的能量讀數在上升。不是攻擊,是激活。”
“我知道。”她低聲回應,目光掃過能源箱底部的第三接駁口——那里還留著“心靈洞察之鏡”強行穿透時的灼燒痕跡,“廣播沒停,他們換了傳輸方式。剛才的信號中斷,是試探。”
“試探什麼?”
“試探我是否會繼續前進。”她站起身,拍去褲腿上的灰塵,動作很輕,仿佛怕驚動埋藏在牆體中的感應器,“他們不是要阻止我,是在篩選反應模式。我的每一個選擇,都在被記錄。”
陸離沉默片刻,鍵盤聲停了下來。“我已經調人去e7外圍布控,但聯盟內部有異議。有人覺得這是誘餌,認為你看到的‘篩選’只是系統殘余邏輯的誤判。”
林晚冷笑一聲,指尖在終端邊緣劃過那道新發現的劃痕。“如果只是誤判,為什麼通訊模塊會有物理損傷?這道痕不是系統能偽造的。有人在現實層面動了手腳——就在我們接入之前。”
“我會說服他們。”陸離語氣沉了下來,“上個月東區防線失守,就是因為忽略了類似的預警信號。那次死了七個人,其中包括一個本可以撤離的技術員。”
林晚听出了他話里的分量。那不是單純的數據損失,而是活生生的人被系統判定為“冗余節點”後直接清除。她閉了閉眼,腦海中浮現出那些曾在檔案里見過的面孔——安靜、普通,像她重生前的自己。
“別讓他們重蹈覆轍。”她說,“你現在最該做的,不是爭論真假,是確保防線不會在關鍵時刻掉鏈。”
“已經在做了。”陸離的聲音恢復了冷靜,“三組人正在加固防火牆,二組去排查物理線路。但我需要你下一步的動向。你是深入調查,還是先撤回支援?”
問題落下的瞬間,終端屏幕忽然閃了一下。一條匿名信息浮現在對話框上方,沒有發件人標識,內容只有四個字︰向北偏移17°。
她瞳孔微縮。
這不是之前那種嵌套在系統底層的逆向指令,也不是清除協議的殘跡。這是一條純粹的、指向性的提示,像是有人站在高處,正看著她的每一步行動。
“怎麼了?”陸離察覺到她的停頓。
“我剛收到一條新信息。”她盯著那行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終端邊緣的劃痕,“內容很短,但……和之前的風格不一樣。更直接,更像是提醒。”
“可信嗎?”
“不知道。”她緩緩搖頭,“但它的出現時機太準了。就在我們討論下一步的時候。要麼是陷阱,引我走向某個預設位置;要麼……”她頓了頓,“是那個一直暗中傳遞信息的人,終于決定說得更明白一點。”
陸離的聲音變得凝重︰“如果真是助理,為什麼不早說?為什麼要等到現在?”
“也許是因為我剛剛通過了他們的測試。”她望著頭頂的裂紋,聲音輕得幾乎被管道的回音吞沒,“切斷數據通道,不是為了逃,而是為了證明——我能看穿他們的布局。”
通訊那頭傳來一聲極輕的敲擊聲,像是陸離在桌面上敲了下筆。“那就不能只守不攻。防線必須有人守,但你也必須繼續查。我建議折中︰我帶一組人留在e7外圍監控,你帶兩個精銳成員,按那條信息的指引走一趟。但記住——一旦發現異常,立刻撤離。我們不賭命。”
林晚沒有立刻回答。
她將終端貼近牆面,用探針接觸金屬表面,感受著內部極細微的震顫。這棟建築仍在運行某種底層協議,像一顆被摘除大腦卻仍在跳動的心髒。而那道“向北偏移17°”的指令,恰好指向地下管網圖中一個未標注的盲區——那里曾是舊城排水系統的交匯點,如今被標記為“結構不穩定,禁止進入”。
可正是這種被遺忘的角落,最容易藏匿真相。
“我可以去。”她終于開口,“但得加個條件——甦悅不能參與這次行動。”
“為什麼?她是最擅長破解老舊系統的。”
“正因為如此。”林晚眼神沉靜,“如果這是個篩選機制,那他們一定知道哪些人具備什麼能力。甦悅太顯眼了。我不想讓任何人成為靶子。”
陸離沉默了幾秒,終是應下︰“好。我會安排其他人。你準備什麼時候出發?”
“等系統自檢結束。”她看了眼終端倒計時︰【離線模式剩余000148】,“三分鐘內撤離,再等五分鐘確認沒有追蹤信號。太急會暴露,太慢會錯過窗口。”
“明白。保持通訊暢通。”
“還有——”她忽然想起什麼,“讓技術組查一下所有近期接觸過我通訊設備的人。尤其是維修記錄。那道劃痕……不是偶然。”
“交給我。”
頻道關閉的瞬間,終端屏幕暗了下去。林晚將設備收進內袋,最後看了一眼能源箱。那台沉默的機器依舊散發著微弱的藍光,像是在等待下一個闖入者。
她轉身走向來路,腳步很輕,卻每一步都踩在金屬管道的共振點上。身後,頭頂的裂紋中,那陣電子雜音再次響起,這一次,變成了斷續的脈沖波,像某種編碼正在被重新書寫。
她的手伸進背包,握住了電擊筆的握柄。
指尖傳來熟悉的冰涼與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