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歹達此時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的驚嘆︰
“那商隊里的貨物...嘖嘖，真是讓人開了眼界。”
“有如同星辰般璀璨、五光十色的琉璃器皿，比我們最純淨的羊脂玉還要剔透，在陽光下折射出夢幻般的光芒；”
“有雪一樣潔白、沒有絲毫雜質的精鹽，只需指尖沾上一點，就能讓最寡淡的食物變得鮮美無比；”
“更有一種裝在奇特琉璃瓶中的美酒，只是輕輕拔開那精巧的瓶塞，一股濃郁到令人心醉神迷的奇異芳香便彌漫開來，連我們汗王最珍愛的葡萄酒都黯然失色...”
“還有那光滑如鏡、薄如蟬翼的絲綢，上面織出的圖案如同活物...”
忽歹達的描述極具畫面感，仿佛將那些珍寶帶到了這簡陋的牛皮大帳中。
三位首領雖然強作鎮定，但眼神深處都不可避免地流露出震驚與貪婪。
這些傳說中的奢侈品，他們是听過的。
因為離大明比較近，大明的一些貨物難免會流入草原。
剛才忽歹達所說的正是玻璃制品，五顏六色的，什麼樣式的都有。
雪白的精鹽，一口入魂的白酒，華麗的絲綢，這些東西在草原上都是硬通貨。
“汗王看到這些珍寶，對那個能產出如此奇物、如此富庶的國度，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忽歹達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于是，我們的人，用盡辦法與那商隊周旋，用黃金，用承諾，甚至用一些...小小的‘手段’。”
“終于，從他們口中，套出了一些關于大明邊境...布防的消息。”
頓了頓，忽歹達目光掃過三位首領變得凝重的臉︰
“起初，我們只是試探性地派出小股人馬，偽裝成流寇，在邊境附近佯攻騷擾。結果呢？”
忽歹達發出一聲輕蔑的冷笑，“那些所謂無敵的明軍衛所，反應遲鈍，形同虛設！”
哈拉六听後心中不禁嗤笑，若不是太孫，哦不，太子殿下有令，讓邊軍故意放水，就你們那點人去多少死多少。
“後來，我們膽子大了些，派出精銳的小隊騎兵，嘗試著深入...結果發現，那看似堅固的邊牆之後，守衛竟是如此薄弱！我們的勇士如入無人之境！”
忽歹達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狂熱︰
“偉大的帖木兒汗得知這一切後，他心中的火焰被點燃了！”
“一個如此富庶卻又如此虛弱的國度，就像一塊散發著誘人香氣的肥肉，擺在雄獅的面前！”
“汗王決定，要集結他無堅不摧的大軍，像席卷西方一樣，席卷東方！去征服那個傳說中的‘中央之國’！去奪取那里無盡的財富和榮耀！”
忽歹達的目光如同實質的火焰，灼燒著三位首領︰
“但是！”
他話鋒再次一轉，聲音變得低沉而充滿威脅，“汗王是睿智的。他深知，東方有那個可怕的‘洪武皇帝’朱元璋，他的名字能讓草原上的夜啼小兒止哭！”
“更听說他最近剛剛滅了一個狂妄的島國，兵鋒正盛！直接揮師東進，風險太大。”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也先、阿魯台和哈拉六，帶著毫不掩飾的算計︰
“所以，汗王的目光，落在了你們身上。落在了這片遼闊的漠北草原上，落在了你們這些...同樣流淌著蒼狼白鹿血脈的‘兄弟’身上！” 他刻意強調了“兄弟”二字，卻充滿了諷刺。
“汗王的意思是。”
忽歹達的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整合！整合漠北草原上所有能戰的力量！瓦剌、韃靼、哈拉少部，以及那些散落的小部落！由你們作為先鋒，由我們帖木兒汗國作為後盾和統帥，組成一支前所未有的、足以撼動大明根基的聯軍！”
他猛地站起身，雙手按在矮幾上，目光如電︰“你們出兵，我們提供你們難以想象的兵甲、糧草，甚至...攻破明境後，優先挑選戰利品的權利！那些璀璨的琉璃，雪白的精鹽，醉人的美酒，光滑的絲綢...應有盡有！你們可以洗刷被明軍壓制的恥辱，奪回你們祖先的榮光，更可以獲得數不盡的財富和更廣闊的牧場！”
忽歹達的聲音充滿了蠱惑，但隨即，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如刀鋒，那股強大的、屬于帖木兒汗國將軍的煞氣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
“當然，如果你們拒絕...那也無妨。汗王的大軍已經在整合。”
“只是到那時，擋在我們帖木兒汗國征服東方的道路上的...無論是明軍，還是你們這些‘兄弟’部落，都將被無情地碾碎！東察合台的結局，就是榜樣！你們是願意作為盟友分享勝利的果實，還是願意作為絆腳石被徹底清除？選擇權，在你們手中！”
威逼與利誘，如同兩條冰冷的毒蛇和一團灼熱的火焰，同時纏繞向帳內的三位草原梟雄。
忽歹達重新坐下，恢復了那副波瀾不驚的姿態，端起那碗早已涼透的奶茶，仿佛剛才那番足以攪動整個草原格局的話語，只是閑談家常。
他在等待，等待貪婪、恐懼和野心在這三位首領心中發酵、踫撞，最終做出那個他，或者說他背後的沙哈魯王子和帖木兒汗，早已預料到的選擇。
帳內死一般的寂靜被馬哈木如同火山爆發般的怒吼徹底撕碎！
“欺人太甚！！！”
馬哈木猛地抽出腰間那柄瓖嵌紅寶石的華麗彎刀，刀光如匹練，帶著刺耳的破風聲直指端坐的忽歹達！
他巨大的身軀因狂怒而微微顫抖，虯髯戟張，雙目赤紅如同滴血，磅礡的殺氣瞬間充斥了整個大帳！
“炮灰？！你們帖木兒汗國打的竟是這般惡毒的主意？！讓我們沖在最前面，去撞明軍的刀鋒，去填明軍的壕溝！用我們草原勇士的鮮血和白骨，為你們鋪平通往富庶中原的道路？！”
馬哈木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嘶啞變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硬生生擠出來的，“你真當我們是任人宰割的牛羊？！就不怕崩掉你們一口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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