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林嵐玉對他們這位皇帝帶有什麼先入為主的偏見,這個時候還要抹黑對方一二。
而是早在幾年前,她就已經深入了解過如今朝廷對待海防的態度,以及東南沿海一帶水師的情況。
雖說內陸運河四通八達,漕運也十分發達,甚至伴隨運河而來的稅收也早已成為朝廷稅收中十分重要的一部分。
但事實上,朝廷的水上戰力一直都不是很強。
也一直都不怎麼看重這一塊兒。畢竟內陸河就那麼大地方,即便有水匪,也掀不起多大風浪,就算是一群旱鴨子兵卒,也不過稍微多費些功夫罷了。
最重要的是,朝廷不僅沒有十分具有海上作戰能力的船只,甚至水師中許多兵卒也沒多少真正的海上作戰經驗。
朝廷名義上的水師,大部分兵卒一年里真正要下海的時間,加起來也沒多少天。
更多的時候,他們不過是負責駐守在岸上,守護沿岸陸地安全,以及對海上貿易往來的船只進行管理。
少數時候,也會與諸如扶桑等島國的入侵者作戰,但也幾乎都是以本土陸地作戰為主,幾乎不需要海上迎敵,且一旦敵人登船逃跑,他們也極少進行海上追敵,主打的就是一個攆走了拉倒。
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但歸根究底,當初太上皇在位那些年,並不重視水師是一方面,南安王負責東南沿海一帶駐防期間的腐敗是另一方面。
但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如今的時代,人們對遼闊的海域之外的世界了解十分有限。
目前已知的,海上也不過那些個一串島國,面積小,人口少,且極為分散。
固然往來的商人們一個個賺的盆滿缽面,但那些商船往來一趟,不僅花費的時間成本極高,且海上風險極大,整艘船一去不回的事件,幾乎每年都存在。
而且海上行商跟作戰是兩碼事。
雖說扶桑人時不時騷擾沿海確實令人煩不勝煩了點兒,但駐防所需要花費的代價,跟訓練一支強力水師,主動對扶桑及其周邊島國發動戰爭,所需要花費的代價比起來,又是不值一提的。
是而幾代皇帝對沿海的政策,一直以來都是以防御為主,極少主動出擊。
雖說他們如今這位皇帝,在許多人眼中,都是一位十分銳意進取的帝王。
這些年來不管是為了什麼目的,至少從結果上來看,他是真的在盡可能的做到清明吏治,清理貪官污吏,一步步讓這個朝堂變得更好。
是而便連衛文清和陸承澤他們,也都漸漸不自覺的會對皇帝多出幾分期待來。
期盼著他們迎來的是一位明君,甚至一位雄主。
可他們卻忘記了一件事。
“陛下的身體,這些年一直不大好。
且比起發動戰爭,攻打一個距離朝廷太遠,民風民俗截然不同,即便拿下之後,也不過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島國。
陛下如今,還是更關心他能不能將自己的皇位,穩穩當當的傳給他屬意的兒子……”
倘若皇帝當真有對扶桑發兵的念頭,當初南安王之事,就不會是那麼一個雷聲大雨點小的結果。
甚至不會這些年來,對水師的態度都不咸不淡的,還帶著幾分不待見。
一度還曾削減過水師的軍費開支。
林嵐玉一樣一樣將那些衛文清他們從前並未關注,的數據給說出來。
衛文清雖說從前並未查閱過這方面的數據,也沒額外關注過沿海的情況。
但林嵐玉一羅列出來,衛文清立馬就明白這代表著什麼。
他們這位如今看似正在勵精圖治的皇帝陛下,從始至終,並不怎麼關心沿海以及那些島國的問題。
與之相反的,幾位皇子年紀輕輕就開始了新一輪的皇權爭奪戰,這里面很難不讓人深想,是否有皇帝刻意引導的結果。
衛文清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卻是忽而轉移了話題。“你似乎,對水師一直很關注?”
林嵐玉點頭又搖頭。
比起水師,她更關注的是海運之事。
畢竟倘若朝廷能夠派出遠洋船隊出海,那她空間里的許多好東西,都能夠名正言順的找到理由拿出來。
只可惜,她費盡心思收集了不少資料,得到的結果,卻讓她頗為失望沮喪。
朝廷已經許多年沒有派出過官方的遠洋船隊。
而那些出海做生意的商船們,大多只在南洋一帶活動,並不會往更遠一些的地方去。
指望他們帶回來些珍稀香料和木材還行,至于林嵐玉心心念念的玉米番薯什麼的,至少短期之內,還是不要做夢了。
也好在雖說事情沒有朝著林嵐玉期望的方向發展,到底也沒有往更糟糕的方向走。
如今她只需要耐心等待,等著朝廷將水溶他們拿出來的那些種子一步步全國推廣,她所憂慮的困境就能解決。
至于旁的那些種子……
倘若當真推廣不了,她就留著在自己手上“奇貨可居”一下,也沒什麼不好的。
左右她也沒什麼一定要“兼濟天下”的高尚情操。
已經將一部分優良種子拿出來助大家熬過苦難,剩下的一小撮,留著自己充盈一下荷包,只當是她自己給自己的獎勵好了。
只是這會兒,林嵐玉也不好將自己當初的想法拿出來說,只能嘻嘻笑著打了個哈哈。
“是有那麼格外關注一些,畢竟你也知曉,當初那南安王府的姑娘,對我和姐姐可屬實不大友善……”
听出來林嵐玉暫時不想多解釋,衛文清點點頭,沒再追問。
心里說不失望是假的。
但也只是沉默了一會兒,就接受了這個結果。
“即便如此,至少這次的事情鬧到今日這般地步,不用擔心會被某些人隨便吹吹風,就不了了之了。”
也不用擔心他和陸承澤這般九死一生的,最後不僅吃力不討好,反倒還招來報復了。
听到衛文清這樣說,林嵐玉也跟著點頭,隨即又想到什麼,有些好奇的湊上前去,悄聲跟衛文清八卦。
“所以。你覺得咱們這位陛下如今,究竟屬意的是哪位皇子?”
衛文清有些愕然的看向林嵐玉。
沒想到她會突然對這件事感興趣。
可惜還不等他開口再說什麼,大夫就過來了。
大夫要替衛文清檢查傷口,林嵐玉與丁香她們便先退了出去,只留了衛文清身邊那兩個侍衛在一旁幫忙。
那邊陸承澤也听聞衛文清終于醒了的消息,雖說他如今被要求躺著靜養,連翻身都需要定時定點定量,還沒有衛文清自由呢。
但還是鬧著要來看衛文清,知道自己過不來,便要讓一旁負責守著他的人到隔壁瞧瞧情況,順便搭把手。
林嵐玉想了想,帶著丁香又去找陸承澤聊了一會兒。
畢竟比起如今身上不僅有傷還有余毒,必須留下的衛文清,陸承澤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卻還要看他自己。
前兩日衛文清昏迷不醒,陸承澤身上的傷勢也十分嚴重,林嵐玉沒有什麼心情去跟他商討接下來的安排。
如今既然衛文清人醒了,陸承澤的傷勢也算穩定下來,下一步要如何,便不得不被正式提出來討論。
倘若按照林嵐玉的意思,她當然是希望陸承澤跟衛文清一樣,先養好傷,再說其它。
畢竟遲上個半月,外頭的天也不會塌,皇帝自己不重視,任由兒子們作死,闖出了大簍子也就算了。
還非得讓別人冒著生命危險來替他賣命,又是什麼道理?
賣命也就算了,他倒是給人的安全多提供點保障啊!
陸承澤的父親還是皇帝如今最倚重的京營節度使呢,瞧瞧如今這狼狽的模樣。
這還是逃到了姑甦,有自己在這里幫忙打掩護兼收留。
若是不然,連命都得搭進去。
屆時皇帝自己倒是可以借機大發雷霆,斥責甚至是收拾一批人,對兒子們殺雞儆猴了。
可陸家何其無辜?
但林嵐玉也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們,到底忠君思想才是主流,且陸承澤有他自己的人生理想和抱負。
林嵐玉還是要先听一听陸承澤的想法,再配合對方的行動。
結果,怎麼說呢。
意外,但也並不完全意外。
陸承澤希望自己能盡快歸京,早日將他們這一次行動所查到的情況上報給皇帝,以便後續早做安排。
但他並不打算將兩人此番拿到的證據全都帶在身上。
這也是他與衛文清早就商量好的。
固然若只是空口白牙,拿不出確鑿證據,想要給一名皇子定罪,並非簡單之事。
更何況牽扯到的還是“通敵叛國”這樣大的罪名。
一般人就算是查出來了,也輕易不敢沾身的。
可陸承澤更清楚,這件事只要是真的,只要有確鑿的證據,即便證據還沒全部送到皇帝手上,皇帝也絕不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當這件事不存在。
但若他歸京之途不順,證據意外遭人毀滅,甚至連他這個人都跟著被滅口,卻就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所以,他只打算帶走兩封書信,以及一枚一眼可知並非中原之物的令牌。
除此之外的那些東西,則暫時交由林嵐玉代為保存。
起初陸承澤對衛文清提出的交給林嵐玉的主意是不太贊同的。
他倒不是懷疑林嵐玉,也知曉比起早已暴露的他和衛文清,如今這個時候,絕大部分人都不會想到,那些如此重要的證據,會在林嵐玉手里。
交到她手里,安全性是最高的。
只是這些東西牽扯甚深,陸承澤擔心一旦被人查到這些東西如今在林嵐玉手上,會給林嵐玉帶來危險。
但衛文清卻表示,只要他們兩人都閉嘴不言,只說證據在衛文清手上,誰會猜到實際上東西在誰手里?
且林嵐玉會在江南待到事態平息再離開,這期間,只要她將東西藏好,不被那些人察覺端倪,就算有人懷疑到她頭上,也沒什麼關系。
衛文清說的篤定,陸承澤想到林嵐玉如今住的可是林家自己的老宅,說不定祖上便有什麼密室之類的地方,能夠用來藏匿重要東西。
畢竟當年林如海能在甄家眼皮子地下,將搜集到的甄家在江南勾結鹽商與官員,大舉斂財的罪證給藏得好好的,甚至神不知鬼不覺的送到水溶手里,給了甄家和太上皇致命一擊。
想來林家在這方面,確實是有些自己的門道的。
再加上,當下也確實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
陸承風糾結到最後,也只能听衛文清的建議,只是說出來的時候,到底還是有些抱歉。
“此事事關重大,風險亦不小,只是如今情況危急,實屬無奈,才不得不……”
林嵐玉卻知道,衛文清之所以對她這麼自信,那哪里是對林家的“密室”有信心。
那是對林嵐玉的空間有信心。
東西往她空間里一收,只要不是她自己心甘情願往外掏,這東西跟從這世界上人間蒸發了又有什麼區別?
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誰都別想找出來。
是而林嵐玉對此當真沒什麼壓力,還十分鄭重的對陸承澤做出承諾。
“放心,除非陸大哥或衛大哥親自來尋我,否則任何人都休想從我這里拿到一片紙屑。”
見林嵐玉是真的不介意進一步被牽扯到風險里,且還一副自信模樣,陸承澤這才放心。“我自是信得過妹妹的。”
只是陸承澤就算再心急,也需要一段時間養傷,至少要等身上的傷口愈合的差不多了,才能趕路。
若不然這一路凶險,但凡再遭遇幾次刺殺襲擊,受點重傷,他可未必還能如這次這般幸運。
陸承澤是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也確實心急,但也不至于到願意為此付出生命的程度。
且要如何送陸承澤離開,也需要一些時間籌謀。
林嵐玉又與陸承澤細細商量一番後,才帶著一個小包裹離開。
回到自己屋里,林嵐玉雖然心中好奇,到底沒有打開,只將那個被陸承澤包好的包裹直接收進空間里,單獨放在她中廳的置物架上。
這樣既不用擔心跟別的東西弄混,也不用擔心東西太小,需要的時候不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