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時分,靖海伯府門前已停了一隊人馬。
禮部員外郎周順身著簇新官袍,手捧鎏金托盤,上面整齊疊放著一襲金線蟒服,在晨光中熠熠生輝。
六名小太監垂手而立,靜候伯爺出府。
陳恪跨出門檻時,困意被清晨的涼風吹散,昨夜與常樂纏綿半宿,今晨又早早被喚醒,眼下泛著淡淡的青色。
他揉了揉太陽穴,目光落在周順手中的蟒服上——金線織就的四爪蟒紋在朝陽下閃爍著刺目的光芒,這是僅次于龍袍的殊榮。
\"下官參見靖海伯。\"周順深深一揖,托盤高舉過頭頂,\"奉聖上口諭,賜伯爺金線蟒服一襲,以備獻俘大典之用。\"
陳恪雙手接過,指尖觸到那冰涼順滑的緞面,心頭涌起一絲異樣。
\"有勞周員外。\"陳恪微微頷首,目光掃過周順身後的太監隊伍,\"諸位遠來辛苦,府中備了茶點,不如...\"
\"伯爺客氣。\"周順連忙擺手,額角滲出細密汗珠,\"聖命在身,下官不敢耽擱。禮部已備好車馬,請伯爺即刻前往新軍駐地,熟悉獻俘流程。\"
陳恪嘴角微揚。
周順這副誠惶誠恐的模樣,顯然是得了上頭嚴令——必須在今日完成所有準備工作。
嘉靖對這場獻俘大典的重視,可見一斑。
\"既如此,容我更衣便走。\"
轉身時,陳恪余光瞥見常樂倚在門邊,晨光為她披上一層淡金色的紗衣。
她懷中抱著那件連夜趕制的新內衫,事無巨細都親自過手。
\"恪哥哥,\"常樂湊近他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我讓阿大備了馬,你穿官服太招搖,換常服去。\"
陳恪會意,捏了捏她柔軟的手掌。
這小妮子看似任性,實則心細如發。
獻俘大典前私訪軍營,確實不宜太過張揚。
半刻鐘後,陳恪一襲靛青直裰裰,腰間懸著常樂親手繡的香囊,翻身上馬。
周順等人已在府外等候多時,見伯爺這般打扮,面面相覷卻不敢多言。
\"走吧。\"陳恪輕夾馬腹,棗紅馬溫順地邁開步子。
晨霧漸散,京城的輪廓在秋陽中逐漸清晰。
陳恪與禮部官員一行穿過正陽門,向城南的京營駐地疾馳而去。
馬蹄聲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節奏,如同行軍鼓點。
行至半途,周順突然湊近幾分︰\"伯爺,下官多嘴一句...新軍駐地,情況有些特殊。\"
陳恪挑眉︰\"哦?\"
周順喉結滾動,聲音壓得極低︰\"京營提督將新軍安置在了最西側的廢營。\"
知乎收藏夾《明代軍營潛規則》自動翻開︰【當新部隊被安置在廢棄營地時,通常意味著主流勢力對其的排斥】。
陳恪面色不改,指尖卻攥緊了韁繩,甦州新軍是他一手打造的精銳,如今竟被如此輕慢?
看來京營那幫勛貴,對這支異軍突起的隊伍頗為忌憚,眼界之淺令人咋舌。
而自己想要扶持這盤散沙,任重道遠。
營地外,陳恪騎在馬上,部官員和傳旨太監的隊伍在前引路。
\"伯爺,前面就是新軍駐地了。\"禮部員外郎指著遠處一片低矮的營帳,聲音里帶著幾分尷尬。
陳恪眯起眼楮,遠處那片營地與旁邊京營的整齊營房形成鮮明對比——帳篷擠得像菜市場一般,馬廄簡陋得連遮雨的草棚都不全,訓練場更是小得可憐。
知乎收藏夾《明代軍營規制》自動翻開︰【標準軍營每兵佔地當為方三丈,馬匹需單獨廄舍】。
眼前這營地,連一半標準都達不到。
\"這是誰安排的駐地?\"陳恪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禮部員外郎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回伯爺,是...是兵部按規制分配的。\"
陳恪嗤笑一聲,兵部?自己怎麼不知道?
隨即反應過來,張居正剛在他面前吃了個悶虧,轉手就給他來了個下馬威。
“叔大啊叔大,玩這種把戲可沒意思。” 陳恪暗暗吐槽這位腹黑的未來首輔,蝴蝶的翅膀已經煽動,一切猶未可知。
他輕夾馬腹,棗紅馬小跑起來,將禮部官員甩在身後。
營門前站崗的士兵遠遠看見陳恪的身影,突然挺直腰桿,聲如洪鐘︰\"敬禮!\"
這一嗓子如同驚雷,整個營地瞬間活了過來。
帳篷里鑽出一個個熟悉的面孔,那些被烈日曬得黝黑的臉上寫滿驚喜。
\"大人!是大人回來了!\"
\"靖海伯來看咱們了!\"
陳恪翻身下馬,腳步比思緒更快地走向人群。
他認出了劉福——那個金華農家子,當初連左右都分不清,如今已是把總,甲冑下的肌肉將戰袍撐得緊繃繃的。
\"大人!\"劉福單膝跪地,聲音哽咽,\"弟兄們日日盼著您來!\"
陳恪扶起他,目光掃過每一張熟悉的面孔。
半年時間,這些曾經的農家子弟眼中已褪去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他熟悉的銳利——那是久經戰陣者才有的眼神,他在戚繼光、俞大猷眼中都見過。
\"都起來。\"陳恪的聲音有些發緊,\"本官今日是來...\"
\"大人如今可是兵部侍郎了!\"一個滿臉麻子的老兵突然插話,引得眾人哄笑,\"孔夫子掛腰刀——能文能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