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室里氤氳著淡淡的香氣。
河益靠著澡盆,撥弄著飄在水面上的花瓣。入了臘月,在一切蕭素之下,只是梅花迎著霜雪綻放,而今年的梅花又開得格外的早,莫蘭機成全了她這個要求。
她與甦繼先談話時,柳喜喜、甦禮榕、莫蘭機就在他們隔壁的牢房中,听著牆角。
而在甦繼先被關進來前,太守府的胥吏把舒亮帶走了,莫蘭機來尋她談判,她本不想听那老嫗的廢話,但她知道自己對于他們是有用處的,否則他們也不會費盡心機地保她的命。
河益眼神纏綿地望著甦禮榕,洗去一身的髒污後,她的雙眸明亮熾熱,將所有的情意都傾注于甦禮榕一身,可這情意的深處是恨意。
她恨自己是女子,恨這世間的綱常倫理,恨女子為何不能和女子在一起!
不平使她成了瘋子,不折不扣的瘋子。
正因為她足夠瘋,三言兩語,就哄得甦繼先信任了她。
甦繼先原與洛伯商議劫殺聞鶴和南宮離之事,被程錦听了去,甦繼先心思歹毒,直接掐死了程錦,借機入獄。
她來牢房的目的是為了接河益和舒亮出去。
河益有些意外,甦繼先極度重名,為何不惜如此下策,甚至不惜殺害自家人。
甦繼先當時說,“我不會一直頂著污名,金烏承諾,待事情完結,會為我正名,將我載入史冊,我將超越國醫院的褚鳳英,成為鏡國最有名望的大夫。”
河益雖看不到的她的表情,卻也猜得到那個滿頭白發的老嫗的得意之色。
明明已到了暮年,半截身子入土,甦繼先仍想得到那些虛名。
河益掬起熱水灑下,笑問,“你為何要在這里?”
甦禮榕道,“你從來都不听我的,不然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我不在這里,又應該在哪里?”
“你應該摟著你的嬌妻……”河益冷冷一笑,語含醋意,“我听說,與你成親的男子,正是那一日我挑選的青倌。我竟給自己挑了一個情敵。他模樣一般,卻入了你的眼,真是諷刺。”
甦禮榕握著茶杯的手,緊了幾分力道,眸光微抬,看向河益,淡然說道,“于我來說,娶誰都一樣。”
“不一樣!”河益激動地吼道,很快恢復平靜,“你該娶我的!你該娶我!”
甦禮榕冷笑,“要我說多少遍,我不喜歡女子,也不可能娶你!”
“呵……”河益收回目光,推著花瓣在水中游淌,喃喃道,“這世間,沒有人愛我,我以為你是不同的,可你也在傷害我。你說,我該不該為了一腔熱情而殺了你?”
甦禮榕不答,放下茶杯起身,緩緩走到河益的身邊,拿起澡巾擦拭她的背。
河益出身富貴,即使在外漂流多年,肌膚仍是水嫩無瑕,甦禮榕指尖觸到她的瞬間,她扶著澡盆吻了上去,雙唇柔軟熟悉的味道貫穿她的全身,只是她的腿已廢一條,沒支撐多久,又坐回了水中。
“何苦這樣!”甦禮榕輕嘆道。
河益笑道,“若不是因為我愛你,你以為甦繼先會信任我嗎?我有弱點,她才會覺得自己可以掌控我。這不正是你們選擇我而不選舒亮的理由嗎?他們不會背叛阿隱,更不會背叛金烏,我不一樣,我只想做自己。”
甦禮榕道,“我不會愛你。”
“我知道!”河益的臉上滾下的不知是淚還是水珠。
她抓住甦禮榕的手,問道,“你可有替別人這樣搓過背?”
“沒有!”甦禮榕回道,掙脫後,繼續給河益搓背。
河益的身子微微顫抖,冷笑道,“我也是得過你的第一次了。”
“阿益!”甦禮榕喚道。
河益道,“我曾滿手血腥,現已是個沒了用處的人。官家怎麼會留我的性命?不過能這樣干干淨淨地離開,便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幸運。阿榕,我傷害你弟弟的時候,你是不是恨毒了我?”
“是,我想要殺了你。”甦禮榕毫不隱瞞,河益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她的絕情同樣激怒了河益,可情之事,誰又說得清楚呢。
河益不由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便哭了,“如果我是男子,你會愛上我嗎?”
“不會!”甦禮榕並不想哄騙河益。
河益借著唯一的好腿滑到了澡盆的另一邊,直愣愣地瞪著甦禮榕,問道,“不愛我,為何我的接近你不拒絕,甚至會主動親吻我?”
甦禮榕道,“與我同過床的男子多如毫毛,難不成,我個個都愛嗎?”
“阿榕!”河益怒急攻心,卻又無可奈何。
甦禮榕放下澡巾,將河益從澡盆中抱出,取了一條干爽的巾帛,細心地擦淨河益身上的水,再為她換上新衣裳。
這一次,不再是紅色衣裳,而是一件青色衣裳,軟雲紗對襟上繡有白黃相間的花樣。
“這是……”河益撫摸著衣裳上的花樣。
甦禮榕道,“我第一次見你時,你穿著的正是一件繡有茶花的青色長衫,你雖扮成男子的模樣,但我一眼就瞧出了你是女子。阿益,做回自己吧,不要再模仿梁秋了,你不會是他,也變不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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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益痛苦地擰緊眉頭,緊緊摟住甦禮榕的腰,“對不起,是我貪心了,我愛你!我想得到你!”
“阿益!”甦禮榕壓重聲音,掰開河益的手。
河益失了支撐,摔倒在地上,道,“好,好,好啊!甦繼先雖然將他與洛伯的計劃說了,但是你們不想知道金烏是誰嗎?他要做什麼,你們也不想知道嗎?”
“那些是官家的事,我不想知道,待我父親下葬之後,我會帶小雲離開通州。”甦禮榕要去扶河益,被河益推開了。
“小雲?那個倌人也配成為你的妻子?”河益怒不可遏,“你忘了梁秋,才七年的時光,你就將他忘記了!”
“是!我早已記不清他的模樣了,現在,我的身邊有小雲。”甦禮榕平靜地說道。
在得知她為了梁秋而自殘身體,齊雲什麼也沒說,那個火熱的男子,理應生氣責罵她的男子,卻只是擁抱著她,讓她盡快為父親沉冤昭雪。
那一刻,甦禮榕更加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淪陷于齊雲。
在大是大非上,齊雲從不含糊,他有自己的堅持,也有自己的脆弱。甦禮榕也並非真的忘記了梁秋,只是她不能再辜負齊雲。
河益發狂大笑,“什麼情什麼愛,都是假的!”
她支撐著一條腿站起,但因肌無力又摔倒在地,甦禮榕再次扶她,又被她推開了。
“你走吧……我想死得體面些。”
她所犯之罪,十惡不赦。
人赤條條來,再赤條條走,無牽無掛也是件幸事。
河益這樣想著,可看到甦禮榕真的要走,她著急地抓住甦禮榕的衣裳,強撐著站起來。
“阿榕,我舍不得你,我只有殺了你,你才不會離開我!”
剛剛她悄悄地拔下了腦後的一支小釵,毫不猶豫地朝甦禮榕的頸脖插入,只是甦禮榕的反應更快,在小釵扎透皮膚的瞬間,甦禮榕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的命是齊雲的,你沒有資格取走!”
甦禮榕反手奪下發釵,而就在這一瞬間,河益的身子一軟,撲倒在甦禮榕身上,她的腹部溢出大量的鮮血,甦禮榕才看清,她用發簪扎穿了自己的肚子。
“阿益!你怎麼能……”
河益雙手環住甦禮榕的脖子,吻住了她的唇。
我真的不能看著你離開我,除非我死。
可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甦禮榕救下了河益,交給了太守府的人。又將河益知道金烏詳情的事情告知莫蘭機,人的去與留,由他們定奪。
如今甦氏已是一團亂,莫蘭機想留下甦禮榕,這畢竟是自己弟弟的親孫子,甦禮榕拒絕了,她並不想與官家有過多的牽扯。
齊雲一直在太守府的偏廳里等著,閑王把甦繼先帶走後,他跟著到了太守府。時間流逝,齊雲看到閑王急匆匆離去,而甦禮榕不見身影,他心有擔憂,向胥吏們打听,沒人肯透露案件的進展如何。
他只能等。
甦繼先在被抓前,一直沒有承認自己殺害程錦。
面對宋顥之的指控,甦繼先從容不迫,應對自如,是閑王以嫌疑之名,才將她收押,而在路過他時,甦繼先對他說了一句話。
“你是幸運的。”
齊雲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回想著在甦宅的這幾個月,父親的奇怪話語,甦繼先的奇怪行為,一種恐懼在心底蔓延。
甦禮榕終于出現了,淺色的長衫上沾染了許多血漬,驚了齊雲一跳。
在齊雲還未問時,甦禮榕先聲安慰,“我沒事。”
“真的是奶奶殺了爹嗎?”齊雲小心翼翼地問道。
甦禮榕點點頭,牽起齊雲的手,“甦宅近日發生了太多事情,己被查封,這幾日,先住在你家吧!”
“我家?”齊雲愣了愣,忙搖頭,道,“我家太破爛了,你住不慣的。”
甦禮榕握緊他的手道,“沒關系,只要與你在一起,在哪里我都可以。”
齊雲眼眶含淚,點了點頭。
兩人從相識相知到相攜,並不是一件易事。
尤其是兩方身份不對等的情況下,事情變得尤其糟糕。
齊家十分破爛,雖然之前甦禮榕因與齊雲發生關系時,往齊家送了一千兩銀錢,但齊母並沒有將一千兩銀錢用來改善生活,而是拿去了賭博,一千兩看著多,上了牌桌,也就半個月便輸了個精光,更不用說甦家前來提親的豐厚聘禮了。
齊母看到出現在家門前的齊雲和甦禮榕,局促地搓著手,心想,他們不會是來找她要回一千兩銀錢的吧?
齊雲沖過去抱住齊母,哭道,“娘,我好想你。”
齊母愣住,甦禮榕上前拜了一禮。
“小婿有禮了,第一次登門拜訪。”
而隨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宋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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