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嵐在旁邊扒著米飯，突然放下筷子︰“爸，我去廚房看看餃子熟了沒。”
甦啟智知道她心里堵，跟著站起來︰“我跟你一起去。”
廚房的蒸汽白茫茫的，張媽正把餃子往盤里盛，看見他們，笑著讓開︰“正好，剛出鍋的，你們端出去。”
張嵐沒接盤子，背對著門口抹眼淚︰“你說這叫什麼事？別人家過年都團團圓圓的，咱們明恩……”
“明恩是自己選的路。”甦啟智把盤子端起來，聲音沉了沉，“當初我就跟他說，沈秋不是過日子的人，他非不听。咱爸趕他出去是他自己找的罪受。”
“那也不能怪明恩！”張嵐轉過身，眼圈通紅，“還不是甦歲歲！你的好外甥女！”
“她剛回甦家就佔了明恩的風頭，又嫁了司寒霆，爹眼里哪還有明恩？要是她沒回來，明恩現在還在廠里工作，日子好過著呢！哪會落到這步田地！”
“你講點道理行不行？”甦啟智把盤子往灶台上一放，瓷盤磕出脆響，“歲歲她哪點對不起明恩？是甦明恩自己被沈秋迷了心竅，跟家里作對！你再這麼胡攪蠻纏，我就搬到廠里住！”
張嵐被他吼得愣住，看著灶台上的餃子，熱氣撲在臉上，燙得她鼻子發酸。
就算是她兒子不對，可大過年的，看著別人家孩子圍在跟前，自己什麼也沒有，心里堵得喘不過氣。
甦家老宅的客廳里，新擺了台12寸的黑白電視機。
木殼子擦得發亮，屏幕上正放著春節歌舞節目。
文工團的演員穿著紅綢舞衣，踩著節奏轉圈圈，雪花點時不時跳出來，倒添了幾分熱鬧。
甦本中坐在前排的藤椅上，手里攥著個熱水袋，看演員跳完舞，對司伯威笑︰“這電視還是你讓人送來的？比我那台收音機清楚多了，連演員的眉眼都能看清。”
“前陣子托人從京市帶的。”司伯威指著屏幕，“你看那領舞的，是總政文工團的，去年去部隊慰問過，寒霆還跟她握過手呢。”
司寒霆剛給甦歲歲剝了橘子，聞言抬眼︰“爺爺，就握了下，還是集體合影時。”
甦歲歲咬著橘子笑︰“司旅長還跟文工團演員握手？我怎麼不知道。”
“那時候你在訓犬，沒去看演出。”司寒霆捏了捏她的臉頰，“回頭我給你炸你愛吃的糖糕，算賠罪。”
司紀棠湊到電視機前，“這節目比我們院里的聯歡會強多了！”
甦啟仁跟著點了點頭︰“回頭咱們廠子里也搞一台，下班讓他們看看節目。現在政策松了，廠里效益好，該添點新東西。”
“該添。”甦本中接話，“新建的服裝廠廠房快修好了，打算也擺兩台電視，工人中午休息時能看兩眼，干活也有勁頭。”
司紀雪正給甦歲歲遞瓜子，聞言插了句︰“我百貨商場最近也缺布料，尤其是花布，姑娘們搶著要。甦伯父，你那邊要是出了新花色，先給我留著點，我給櫃面做展示。”
“那得按市價來。”甦本中笑，“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寒霆的姑姑。生意歸生意，情分歸情分。”
“您老還跟我算這個？”司紀雪拍了下他的胳膊，“那我給你走量，十匹起訂，總行了吧？”
屏幕上換成了相聲，兩個演員穿著中山裝，抖著包袱說“今年政策新，農民能趕集”，台下的掌聲透過喇叭傳出來，帶著點悶響。
甦歲歲听得認真，忽然踫了踫司寒霆的手︰“你听，他們說趕集能賣自家種的菜。”
甦歲歲眼楮亮晶晶的。
“昨天我打電話回去給我媽，她說現在村里日子比以前好過多了，村里有水果生意，賣得很好，大家的又肯干，能賣的都往外賣，賺錢。”
司寒霆寵溺的揉了揉甦歲歲的頭發低聲道，“你很上心啊。”
“那當然。”
“能掙錢就好。”甦本中听見了，“大家日子都好過。”
司伯威點頭︰“前幾天看報紙，說南方已經允許私人開小工廠了，往後海市的生意只會更活。你那服裝廠要是開起來，我讓部隊的印刷廠跟你訂工裝布，量大得很。”
電視里的相聲剛結束，甦啟智和張嵐端著餃子進來了。
張嵐把盤子往桌上放時，手踫了下桌角，餃子滾出來兩個，司紀雪彎腰去撿︰“沒事沒事，我剛好吃。”
張嵐沒說話，挨著甦啟智坐下，眼楮盯著電視，卻沒焦點。
屏幕上正放全家團圓的小品，演員抱著老母親哭，她的指尖悄悄掐緊了衣角。
甦本中看在眼里，讓張媽給她盛了碗餃子︰“嘗嘗張媽的酸菜餡。”
張嵐捏著筷子，半天沒動，甦啟智踫了踫她的胳膊︰“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初三日頭剛曬到窗台，甦歲歲正給窗台上的仙人掌澆水，就听見院門外有孩子喊“甦阿姨”。她擦了擦手往外走，果然見付王彩荷抱著姜明珠站在門口，男人和兒子也跟在身後，還有付雅兩口子。
甦歲歲笑著打開門，“快進來。”
王彩荷把女兒往地上放，小姑娘穿著紅棉襖，撲到甦歲歲懷里，舉著塊糖︰“阿姨，甜。”
司寒霆剛從里屋出來，手里拿著個鐵皮餅干盒，見孩子過來，難得沒板著臉，蹲下身打開盒子︰“里面有動物餅干，拿去分著吃。”
姜明珠怯生生看了他一眼。
以前她見過這個凶巴巴的叔叔。
這會兒他換了件灰色毛衣，袖口卷著，倒像鄰家叔叔。
姜明珠慢慢伸出手，捏了塊小狗形狀的餅干，小聲說︰“謝謝叔叔。”
王彩荷笑著看著女兒寵愛的搖了搖頭。
司寒霆把餅干盒遞給孩子，起身時順手給客人倒了茶︰“你們也坐，不要客氣。”
幾人聊了一會兒，王彩荷啃著瓜子，忽然想起什麼︰“對了，陳大樹的事你听說了嗎？”
甦歲歲搖頭︰“什麼事？”
王彩荷壓低聲音，“前幾天我去供銷社，踫見他妹妹，說他托人在老家找了個對象，是個小學老師，正月底就來隨軍。”
付雅剝著橘子接話︰“王大花知道了還想來大院鬧，說陳大樹沒良心。”
甦歲歲輕嘆了口氣︰“過日子就怕擰巴，合不來分開，對誰都好。”
王彩荷︰“哎，就是不知道人究竟怎麼樣？希望是個好相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