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甦歲歲家出來時,晚風卷著碎雪沫子打在臉上。
付雅攏了攏圍巾,王延州拎著甦歲歲給的點心包,兩人並肩走在路燈下,影子一前一後,隔著半步距離。
別家夫妻挽著胳膊說笑著經過,王延州腳步頓了頓,把點心包換到左手,右手在棉襖口袋里攥了攥,又松開了。
王延州盯著腳下的磚縫,聲音壓得低,“下個月我輪休,要是你想去黑省看看岳父岳母,我陪你去,再給他們捎點東西。”
付雅的圍巾滑到下巴,她抬手往上拉,指尖踫著冰涼的毛線,突然有些抖︰“真的嗎?”
她爸媽被帶走那年,她被塞進王延州家時,只帶了個小皮箱,里面是幾件舊衣裳,還有張全家福。
王延洲是她父母朋友的朋友,那時候家里變故來得急,父母為了她不吃苦,就讓她和王延洲結了婚。
但是結婚這三年,付雅並不愛他。
她覺得王延洲也是個傻的。
娶了她這樣身份的人,還有什麼前途。
“能。”王延州側過臉,眼神很軟,“你要是想給你爸媽帶點啥,這幾天能慢慢收拾。我力氣大,什麼都能拿。”
付雅沒接話,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
到了家屬院,王延州先把門推開,用肩膀抵著等她。
付雅剛邁上第一級台階,突然打了個噴嚏,冷風順著領口灌進來。
“著涼了?”王延州往她這邊湊了半步,手抬到半空,又猛地縮回去,“我先上去燒煤爐,你慢點走。”
他 跑進去,付雅跟在後面,就听見他家門“吱呀”開了,接著是煤爐 嗒打火的聲音。
他總這樣,知道她怕冷,每次她晚歸,都提前把爐子燒旺,連暖氣片都擦得干干淨淨。
進了屋,里間的門虛掩著,那是付雅的房間。
王延州把點心包放在客廳桌上,轉身往廚房走︰“我給你燒點熱水,甦同志說你愛喝加了棗的。”
付雅坐在客廳的木椅上,看著他的背影。
“水快開了。”王延州從廚房探出頭,“你那本《宋詞》,我下午擦桌子時踫掉了,頁角卷了點,我弄了下,放你床頭了。”
那本書是她爸給的,封皮都磨掉了角,她從不讓人踫,王延洲卻知道。
每次擦桌子都先把書挪到一邊,用軟布擦過桌面再放回去,連壓書的鎮紙都記得擺回原來的位置。
“咳咳——”付雅突然咳了兩聲,額頭有點發沉。
王延州端著熱水出來,見狀快步走過來,手背往她額頭上貼。他的手掌帶著點機油的糙,卻輕得像羽毛,踫了一下就趕緊收回去︰“有點燙。”
他轉身就往抽屜跑,翻出個鐵皮盒,里面是兩板感冒藥。
上次他自己感冒,醫生開的,他沒舍得吃。
“這藥不苦,我給你沖點紅糖水下。”
付雅看著他往搪瓷杯里舀紅糖,手抖了下,糖粒撒在桌上。
他慌忙用指尖捻起來,吹了吹,又放進自己嘴里。
“你不用總這樣。”付雅突然開口,聲音有點啞。
王延州正往杯里倒熱水,動作頓了頓︰“你是我媳婦。”
“我媽以前說,娶了媳婦就得疼著,哪怕……哪怕還沒到那步。”
他說的那步,兩人都心知肚明。
結婚兩年,他睡另一個小臥室,從沒來過她的里間。
“藥在這兒。”
王延州把藥片放在桌上,又去擰煤爐的風門,“你先躺沙發上,我給你找條厚毯子,里屋櫃頂上那條,你說過摸著軟和。”
付雅看著他搬來折疊梯,踮腳夠櫃子頂上的毯子。
他個子不算矮,卻因為夠得太急,後腰的棉襖卷起來,露出里面秋衣。
付雅上次看見他穿得單薄,悄悄拆了自己的舊毛衣,給他織了件新的,沒告訴他,只放在他床頭,他第二天就穿上了,還笑眯眯的說暖和。
王延州把毯子蓋在她身上,又往爐子里添了塊煤︰“我去廚房守著,水開了給你換熱水袋。”
王延州轉身進廚房時,付雅盯著他的背影,突然看見他後頸沾了點灰。
她猶豫了一下,伸手從口袋里摸出塊干淨手帕,剛要遞過去,又停住了。
王延州拿著熱水袋出來,見付雅舉著手帕愣神,撓了撓頭︰“咋了?我臉上有灰?”
付雅把帕子遞給他︰“脖子上。”
王延州接過去,胡亂往脖子上抹了抹,帕子還回來時,疊得整整齊齊。
他總這樣,踫過她的東西,都要按原來的樣子放好。
“你去里屋躺會兒吧。”王延州把熱水袋塞進她手里,“我在客廳守著,要是燒得厲害,咱們就去醫院。”
付雅捏著溫熱的熱水袋,點了點頭。
走到里間門口時,她回頭看了一眼。
王延州正蹲在爐邊,用小鏟子把爐灰刮到簸箕里,動作很輕,應該是怕弄出聲響吵到她。
里屋的床頭,那本《宋詞》壓在她的全家福上,頁角平平整整的。
付雅躺到床上,听見客廳傳來王延州翻書的聲音。
他識的字不多,卻總捧著她的舊書本。
窗外的雪不知什麼時候停了。
付雅把熱水袋貼在臉頰,突然覺得,這兩年王延州沒說過多少話,卻把她所有的小心思,都悄悄接住了。
也許,自己是不是真的該好好跟王延州過日子了。
甦明恩是第一次沒在甦家過年。
沒了甦老爺子的關系,他又沒了工作,日子過得並不是很樂觀。
自己當初離開甦家時,身上確實有點錢。
但基本上都給了沈秋。
家里的大小開支,里里外外,都是沈秋一個人在打理,正好他也落得輕松。
只是,他給沈秋的錢也不算少,普通人家過日子至少得用三年,並且過得還比較寬松,沈秋卻說他們的錢剩下不多了,連過年都愁眉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