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逆這麼重的罪名,光憑牛諒一張嘴說出來沒有用,它要有實際的證據,還得是經得起推敲的證據鏈。
不然的話,李善長一定會反咬一口。
“呵,牛尚書,你素來與老夫不和,是人盡皆知,方才鄭僉事與鄭縣丞說過,官員使用空印紙,沒有專門的法度拿來定罪,就算老夫確實有偷懶之嫌,但老夫手下的幕僚,可有利用空印紙做非法之事嗎?”
抓賊抓贓。
牛諒還是太著急,想讓李善長死,扣的罪名雖重,但並不能令人信服。
因此,李善長此話一出,牛諒憋得臉紅脖子粗,卻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哼!區區幾頁空印紙,就想定老夫一個謀逆之罪,牛尚書,你還要再歷練幾年,實在不行,讓陛下調你去刑部當主事,多看幾年卷宗,方知這罪名不可以亂扣!”
堂堂一部尚書大員,就算調任到其他部門,那也只能是當老大。
去當一司主事,那完全是羞辱人。
“韓國公,你……”
“你什麼你,其他想要彈劾老夫的盡管來,除了老夫因關心則亂,想提醒陛下空印紙一事,確實有錯處,誰想給老夫亂安罪名,可別怪老夫反手告你們誣告,誣告可是要反坐的!”
姜還是老的辣。
而且李善長夠老,講話更是辣得嗆人。
他直接認下了揭發空印案,是他主謀的事,並給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文武百官看著李善長的眼神盡管很鄙夷,但也確實拿這種臉皮比城牆還厚,吃得鹽比他們吃得米還多的老家伙,無招可治。
就在文武百官,搜腸刮肚,也要還擊李善長陰他們一把的時候。
站在城門樓上的朱標,給了大家一個切入點。
“韓國公,幼時你曾教孤讀書,曾教孤識人之術,君子論跡不論心,韓國公可是忘記了?”
嘴上說著對誰好沒有用。
實際做的什麼惡事,大家都看在眼里。
李善長抬頭朝上看去,與朱標四目相對,氣得李善長差點把瓖了金的後槽牙給咬碎。
豎子!
該死!
而听完朱標一席話的牛諒,則是雙眼一亮,再次出聲。
“太子殿下說得對,君子論跡不論心,韓國公你要是真的是為陛下好,就應當像鄭僉事與鄭縣丞一樣,給陛下提出可行的建議,而不是上來就讓陛下殺了我等官員,動搖國本,方才鄭僉事與鄭縣丞那一跪,是替我等跪地求情,可你方才揭發空印一事,到底是為了誰,大家心里門兒清,就算陛下要殺了你,日後史書留筆,後人也能分辨得清楚是非!”
牛諒一口氣說完,趕緊叉著腰,深深地吸了口氣。
爽!
看我不擠兌死你個老不死的!
“你!”
李善長見牛諒一下子把他的心思當眾戳穿,還想讓朱元璋當場殺了他,頓時急火攻心,一口老血涌上喉頭,險些噴了出來。
他咽下滿腔的血腥味,深吸一口氣,平息內心的不忿。
是!
他就是要動搖國本又如何!
君疑臣,臣還不反抗,難道要像胡惟庸那些人一樣,被梟首示眾嗎?
“陛下,老夫一片苦心,卻因身為孤臣,仗義直言,得罪了滿朝文武百官,老夫知道朝中已無立足之地,為免陛下難做,還請陛下將老夫押至詔獄,給他們一個交待,平息他們心里的怒火,老夫年事已高,就算那詔獄暗無天日,老夫身居其中,就算是死了,能為陛下為大明做出貢獻,也是死不足惜啊!”
朱雄英見到了這步田地,李善長還能靠著鼓動唇舌,把對國事的影響,利用牛諒的激進言辭,變成私人仇怨,說得好像大家一起欺負他一個老人家似的。
果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如此一來,不管是與李善長結新仇,還是有舊怨的文武百官,一時間,竟誰也不好意思開口,繼續對李善長追責。
畢竟他們不知道李善長真實目的,擔心李善長真的因此身死詔獄,他們成了造成李善長身死的始作俑者。
日後,陛下若感念起韓國公當年的功勞,記恨他們害死了韓國公的話,那可就倒霉了。
就在大家緘默之時,一直不愛言語的薛祥,忽然上前一步。
“陛下,空印案一事,是非曲折,臣等剛剛來到,還不知其中內情,但韓國公府違禁使用大量煙火一事,根據李府眾人所講,實屬韓國公所為,韓國公可認罪?”
“老夫認了又如何?”
李善長毫不在意地說著。
“一些煙火而已,左不過是罰錢,扣押數日,老夫放這些煙火,就是為了叫你們這群食君俸祿,卻不為君分憂的朝臣過來,等著陛下處置!”
只可恨這鄭氏兄弟,區區兩個小官,安敢壞老夫的大計!
李善長繼續用吃人的眼神,看了一眼鄭士元與鄭士利。
鄭氏兩兄弟也實屬沒有想到,他們只是想來京城提個建議,還會被卷入朝堂爭斗的旋渦之中。
薛祥也沒想到,剛才還和牛諒掐得臉紅脖子粗的韓國公,面對自己的質問,直接承認了有罪。
不過,私放違禁煙火的罪名,可大可小,也難怪韓國以說認就認下。
“可還有人,想讓老夫認罪?”
李善長輕蔑地掃了一眼,包圍圈外,那些看他不順眼,卻又說不過他的文武百官。
憑你們這群烏合之眾,還想蚍蜉撼樹?
老夫給朱重八當軍師的時候,你們還在玩泥巴呢!
“陛下,罪臣要彈劾韓國公指使手下,殺害來京赴考的學子,並嫁禍給權貴子弟,教唆不知情的學子與百姓,聚眾于洪武門前逼宮,其心不軌,其罪當誅!”
“咚咚咚!”
拐杖落地,伴隨著蒼老的聲音一並傳入李善長的耳中。
李善長怒目轉身,朝著來者看去。
劉基!
居然是他!
李善長慌了。
毛驤精通審訊之道,但錦衣衛在暗處行事,許多東西拿上台面也沒人相信。
牛諒拿到了空印紙的錯處,可此人有膽識無謀略,一激怒就能牽著牛的鼻子走。
薛祥告他違禁使用煙火,有證據又如何,這種罪名他根本不會放在眼里,朱元璋也不可能因此嚴懲他。
可劉基這老小子,一口唾沫一個釘,絕對不會無的放矢!
“陛下!劉基既是待罪之身,他不在詔獄里反思己過,卻跑來這里彈劾老夫,他這是罪上加罪,他的話斷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