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立春是在凌晨三點接到的密報。
秘書敲門進來時,他正靠在書房沙發上打盹,手里還捏著半杯涼透的茶。
听到“周某被捕”“牽連財政局”這幾個字,他猛地坐直,杯子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趙瑞龍呢?”他聲音壓得極低,像是從喉嚨縫里擠出來的。
“還在京海,但……丁義珍那邊已經盯上了財政局王副局長,估計很快就會順藤摸瓜。”
趙立春沒再問,只擺了擺手。秘書退下後,他一個人坐在黑暗里,足足十分鐘沒動。
他知道周某是誰的人,也知道那筆交易背後是誰在點頭。但他更清楚一件事——丁義珍敢動手,背後站著的,是那個十年前在西南邊陲一掌拍碎花崗岩的男人。
他不怕官場斗,不怕政敵攻。他怕的是,那個人一旦出手,不是查你貪了多少,而是直接問你——還想不想活。
天沒亮,他就撥通了趙小惠的電話。
“去京海,把趙瑞龍帶回來。現在就去。”
“爸,這才幾點?”
“現在就去。”他聲音冷得像冰,“他再待一天,咱們趙家就得從漢東除名。”
——
趙小惠到京海時,趙瑞龍正在辦公室開會。
他正指著投影屏幕上的數據,唾沫橫飛︰“……下個月,我們就能拿下金山縣的物流樞紐,丁義珍修的那條路,最後還得是我們瑞龍集團來運營!”
門被推開,趙小惠帶著兩個穿黑西裝的男人走進來。
會議室瞬間安靜。
“姐?你怎麼來了?”趙瑞龍皺眉。
“爸讓你回家。”趙小惠站在門口,語氣平靜。
“回家?開什麼玩笑!項目正到關鍵期——”
“你現在就走。”她沒提高音量,但每個字都像釘子,“不然,我不保證這兩個人會不會把你抬出去。”
趙瑞龍愣住,環顧四周。下屬們低頭看文件,沒人敢抬頭。
“你們……都出去。”他咬牙。
人走光後,他猛地站起來︰“你們是不是瘋了?我這是在為趙家打江山!丁義珍一個毛頭小子,我動他跟捏螞蟻一樣——”
“那你動贏了嗎?”趙小惠冷笑,“你動他,結果人家反手就把你的心腹抓了,賬本翻了,連財政局都咬出一口血。現在全省都知道瑞龍集團在搞暗箱操作——你還打江山?你是在給趙家炸祖墳!”
“那是意外!丁義珍運氣好——”
“沒有意外。”她打斷他,“爸說了,你這幾年太跳,早該收一收了。現在,你給我閉嘴,回家,閉門思過三個月。誰來都不見。”
趙瑞龍盯著她,臉色由紅轉青︰“你們……你們怕了?怕丁義珍?怕他老子?”
“我們不怕。”趙小惠走近一步,聲音壓得極低,“但我們知道,有些人,不是靠官場規則能斗的。你要是再敢動,我不保證你還能活著回來。”
保鏢上前,一人一邊架住他胳膊。
趙瑞龍掙扎了一下,沒掙開,只在被拖出辦公室前,回頭狠狠瞪了一眼公司招牌。
“丁義珍……你給我等著。”
——
丁義珍下午接到李志剛的匯報。
“財政局王副局長今早主動去了紀委,交代了跟瑞龍集團對接的全過程。包括資金走賬、材料虛報,還有那晚在磚窯交接的文件袋內容。”
“他態度怎麼樣?”
“痛哭流涕,說自己是被逼的,還說願意配合後續調查。”
丁義珍點點頭,沒說話。
小趙在旁邊插嘴︰“丁縣長,您猜怎麼著?瑞龍集團今天把所有對外宣傳全撤了,連官網首頁都改成一片黑,就寫倆字——‘整頓’。”
丁義珍笑了笑︰“這不是整頓,是服軟。”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筆,在“趙瑞龍”三個字外面畫了個圈,又在旁邊寫下“趙立春”。
“你們發現沒有,從周某被抓到現在,整整四天,趙瑞龍一次沒露面。他的公司發聲明,是他秘書出面;財政局出事,他沒救。這不像一個想翻盤的人,倒像一個……已經被按住的人。”
李志剛皺眉︰“您的意思是,趙家內部出事了?”
“不是出事,是清理門戶。”丁義珍把筆放下,“趙立春動手了。他比誰都清楚,再讓趙瑞龍蹦 下去,整個趙家都得搭進去。”
小趙听得直咋舌︰“那……咱們接下來怎麼辦?趁他病要他命?”
丁義珍搖頭︰“不急。現在動手,打的是死狗。可要是等趙瑞龍被放出來,再搞點新花樣——那才叫好戲開場。”
他轉身看向窗外,陽光正斜斜照在工地上,推土機的鏟子抬起,落下,像在耕地,也像在翻土埋根。
“讓他關著。三個月也好,半年也罷。等他憋不住了,自然會跳出來。”
——
趙瑞龍被關在趙家老宅的西廂房。
房間不大,沒電腦,沒手機,連電視都被拆了。門口站著兩個保鏢,二十四小時輪崗,連他上廁所都有人跟著。
趙小惠每天來一趟,送飯,檢查,一句話不多說。
第三天下午,她推門進來,看見趙瑞龍正用指甲在牆上刻字。
她走近一看,是“丁義珍”三個字,已經被劃了幾十道叉。
“你還記仇?”她問。
趙瑞龍頭也不抬︰“我不記仇,我只記賬。”
“賬你也別想了。爸說了,三個月內,不準提工作,不準聯系任何人,不準看新聞。”
“那我干什麼?念佛?”
“你可以想清楚,為什麼你每次動手,最後都被人反殺。”她把飯盒放在桌上,“丁義珍不是靠運氣贏的。他背後有根基,有靠山,有規矩。而你,只有我爸的姓。”
趙瑞龍猛地抬頭︰“所以你就這麼幫我?把我當犯人關著?”
“我在救你。”她轉身走向門口,“你要是再敢動歪心思,下次關你的,就不只是我了。”
門關上,鎖扣落下。
趙瑞龍站在原地,盯著那扇門,拳頭慢慢攥緊。
他走到桌前,掀開飯盒蓋子。
米飯上擺著一雙筷子,筆直地橫放著。
他盯著那雙筷子,忽然笑了。
笑得越來越大聲。
然後他拿起一根,狠狠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