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偉站在原地,手指緊緊攥著紙杯,指節發白。良久,他深吸一口氣,抬頭︰“行。我干。”
“什麼時候?”丁義珍問。
“下周五。”祁同偉眼神定了,“她周三、周五晚上有課,七點下課。我提前半小時到操場等她。”
“廣播我來搞定。”丁義珍掏出手機,“老張手機號還在通訊錄里,備注是‘政法學院一枝花’。”
“蠟燭顏色要白的。”棒梗忽然說,“別搞粉的紅的,俗。白蠟燭,清清白白,像當年你們穿的校服。”
“記住了。”祁同偉點頭。
“還有,”棒梗從夾克內袋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這是當年那場辯論的評分表復印件,我讓高育良從檔案館調出來的。你求婚完,送給她。”
祁同偉接過,手有點抖︰“這……太重了吧?”
“不重。”棒梗淡淡道,“有些東西,三十年前沒說出口,三十年後就得補上。你們年輕人,別總覺得自己時間多。一晃就老了,回頭想跪,膝蓋都不听使喚。”
丁義珍看著他爸,忽然發現他鬢角白得厲害。
茶歇廳的音樂換了,開始放《朋友》。遠處,梁群峰正和周長利踫杯,笑得開懷。
祁同偉把那張紙小心折好,塞進內袋,貼著心口的位置。
丁義珍掏出手機,飛快打字︰【高啟強,準備十個人,周五晚七點,政法學院操場,穿黑夾克,戴帽子,別太顯眼。任務︰護蠟燭。】
剛發完,鐘小艾從柱子後轉出來,手里兩杯新切的檸檬水。
“又密謀啥呢?”她笑著遞過一杯。
丁義珍接過,指尖踫了踫她手背︰“好事。”
她挑眉︰“哦?”
“祁同偉要結婚了。”丁義珍說,“我們正幫他策劃求婚。”
鐘小艾眼楮一亮︰“在哪求?”
“政法學院大操場。”丁義珍看了眼棒梗,“我爸出的主意。”
鐘小艾笑了,轉頭看向棒梗︰“干爹,您這招高啊。當年您追我干媽,是不是也這麼浪漫?”
棒梗沒答,只是抬手摸了摸袖口,眼神飄向遠處。
丁義珍忽然想起什麼,低聲問︰“爸,那張照片……能給我一張嗎?就是你和梁叔在操場的那張。”
棒梗看了他一眼,點頭︰“回去找找。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底片都快霉了。”
“沒關系。”丁義珍說,“能看清臉就行。”
鐘小艾輕輕靠在他肩上,沒說話。
祁同偉站在一旁,掏出手機,翻到日歷,把下周五那天圈了個紅圈。
他盯著那個紅圈,看了很久。
然後點開備忘錄,輸入一行字︰【對梁璐說︰你贏了辯論。但我,想贏你一生。】
他按下保存。
抬頭時,正看見丁義珍和鐘小艾並肩站著,影子被燈光拉得很長,疊在一起,像一棵樹。
夜風從操場東頭卷過來,帶著點初秋的涼意,吹得跑道邊那排白蠟燭火苗東倒西歪。
祁同偉蹲在“你贏了”最後一個字的拐角處,手指剛把蠟燭扶正,風又來了一下,火光晃了兩下,差點熄。
“高總,風向變了!”一個穿黑夾克的兄弟壓低聲音喊。
高啟強從旗桿後頭走出來,抬手一揮。七八個人立刻散開,像一道人牆似的圍在蠟燭外圈,背對著風,肩膀挨著肩膀,連個縫都不留。
祁同偉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灰,抬頭看了眼廣播室方向。播音員正趴在窗邊沖他比了個“ok”的手勢,又指了指手表——七點差八分。
他深吸一口氣,手伸進西裝內袋,摸了摸那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
三年前的辯論評分表,墨跡有點發黃,邊角還缺了一小塊,像是被誰撕過又粘回去的。
操場西頭的小門吱呀一聲開了。
梁璐披著件米色風衣,手里拎著教案袋,腳步不緊不慢。她剛整理完教案,臉上還有點疲憊。
祁同偉心跳猛地沉下去,又猛地撞上來。
他邁步往前走,皮鞋踩在塑膠跑道上,發出輕微的“啪嗒”聲。走到操場中央,他停住,站定。
正對著她來的方向,正是當年她站在講台上的位置——講台不在了,但位置還在,像刻在地上的年輪。
風忽然小了。
高啟強抬手一揮,人牆悄然後退,隱進看台陰影里。
廣播室的燈亮了。
下一秒,前奏響起——吉他掃弦,干淨得像雨後洗過的玻璃。
《光陰的故事》。
梁璐腳步一頓。
她抬頭,看見跑道上那三個用白蠟燭擺成的字,火光在夜色里輕輕搖晃,像三顆不肯睡去的星。
她還沒反應過來,祁同偉已經往前走了幾步,站到她面前,距離一步遠。
“梁老師。”他聲音有點啞,但沒抖,“上次辯論,你贏了。”
梁璐眨了眨眼,嘴角微微動了動,像是要笑,又像是要問。
祁同偉沒讓她開口。
他直視著她的眼楮,一字一句地說︰“這次,我能不能贏你一次?”
空氣靜得連廣播里的歌聲都像被拉長了。
梁璐沒動,也沒說話。她只是看著他,眼眶一點點紅了,像雪地里忽然燒起了一小簇火。
祁同偉慢慢單膝跪地。
他從口袋里掏出戒指盒,打開,沒看,直接舉到她面前。
“我不是最聰明的那個學生,也不是最帥的。我脾氣硬,話少,還總出差。可這幾年,我寫的每一份報告,走的每一條路,抬頭看的每一眼天,都是為了能站在這兒,跟你說這句話。”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些︰“梁璐,嫁給我,行不行?”
梁璐終于動了。
她沒伸手去接戒指,也沒點頭。
她彎下腰,把手輕輕搭在他肩上,指尖微微發顫。
“你……什麼時候開始準備的?”
“從你第一次罵我‘邏輯混亂’那天。”祁同偉笑了,“但我今天才敢說。”
梁璐的眼淚終于落下來,砸在他手背上,溫的。
她點了點頭,聲音輕得像風︰“……你贏了。”
祁同偉猛地閉了下眼,再睜開時,眼底全是光。他小心翼翼把戒指套進她無名指,站起來,一把將她抱進懷里。
掌聲從看台後頭炸出來。
高啟強帶頭拍手。
蠟燭的火光在他們身後連成一片,像一條通往過去的河。
鐘小艾站在操場角落的梧桐樹下,手里捧著杯熱奶茶,眼楮亮得像沾了星子。
侯亮平正靠在路燈桿上,手里夾著根煙,嘴角掛著點冷笑,低聲對旁邊人說︰“嘖,搞這麼大陣仗,真當自己是偶像劇男主?也不照照鏡子,一身警服穿得跟殯儀館領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