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葉被靴底碾過的脆響,在死寂的林子里拖出長長的尾音。郝通踩著沒過腳踝的黑褐色落葉往前走,玄色錦袍下擺掃過叢生的鬼針草,卻連一片草葉都沒沾帶——他走得極穩,每一步都像在丈量這片林子的脈搏,仿佛這被江湖人稱作“有去無回”的鬼哭林,不是吞噬性命的絕地,而是他掌心里溫順的獵犬。
姚千毒跟在他身後半步遠,青灰色的長袍上還沾著幾星未干的血漬,他習慣性地摩挲著袖中裝著毒針的鹿皮袋,眼角的皺紋隨著腳步輕輕顫動,目光掃過兩側扭曲的樹干時,瞳孔微微縮了縮——這鬼哭林的樹長得邪性,枝干都朝著天頂擰成麻花狀,樹皮泛著死人般的青白色,風一吹就發出“嗚嗚”的聲響,像無數冤魂在哭,可此刻風停了,林子里靜得能听見自己的心跳,反倒更讓人發怵。
再往後,是二十四個地獄門黑袍蒙面信徒。他們的黑袍是用浸過桐油的粗布縫的,走起路來沒有半分聲響,連呼吸都壓得極淺,只露出的雙眼里閃著冷光,像蟄伏在暗處的狼。一行人踩著落葉往前走,身影在漸沉的暮色里縮成一串模糊的黑影,只有郝通腰間懸掛的玄鐵令牌,偶爾反射出一點冰冷的光。
走到林子中央那棵最大的歪脖子樹下,郝通終于停下腳步。這棵樹的樹干上刻滿了地獄門的詭異符文,樹皮上還凝結著暗紅色的膠質,不知是樹液還是血。他轉過身,玄袍下擺隨著動作劃出一道弧線,目光掃過面前垂首而立的黑袍信徒,聲音不高,卻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道“傳我命令。”
話音剛落,二十四個黑袍信徒齊齊單膝跪地,黑袍下擺鋪在落葉上,像綻開的黑色花朵。姚千毒站在一旁,手指停在鹿皮袋上,等著郝通的下文——他知道,郝通把人帶回鬼哭林,絕不會只是躲著,歐陽逸飛和梅降雪那伙人,遲早要找上門來。
“第一,”郝通的聲音在林子里回蕩,帶著幾分冷意,“從即刻起,鬼哭林加強戒備。東、西、南、北四口,各派四名信徒值守,半個時辰一換崗,任何人不得擅自離崗。”
最前排的兩個黑袍信徒應聲“是!”聲音嘶啞,像是很久沒說過話。
“第二,”郝通往前走了兩步,靴底碾過一片卷曲的枯葉,“點亮火把。讓巡林的人每五十步插一支,把林子里的主干道都照亮——別讓那些藏在暗處的老鼠,以為我們好欺負。”
又有三個黑袍信徒起身,從身後的背囊里掏出火把和火石,轉身就要往林子四周走。郝通卻抬手叫住他們“等等。火把上的油,都換成摻了硫磺的,要是遇著有人闖進來,直接扔過去,別跟他們廢話。”
“是!”那三個信徒低頭應了,腳步更快地往林外走,很快就消失在暮色里。
姚千毒這時才開口,聲音帶著幾分沙啞“郝護法,這麼大張旗鼓,會不會反而把歐陽逸飛引過來?”他知道歐陽逸飛的性子,越是危險的地方,那人越敢闖,何況現在他們手里還攥著地獄門的密函,歐陽逸飛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郝通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引過來才好。這鬼哭林是我們的地盤,他歐陽逸飛再厲害,難道還能在林子里跟我們二十多個弟兄硬踫硬?”他頓了頓,目光又落回剩下的黑袍信徒身上,“第三,所有巡林的人,都給我睜大眼楮。如果發現有歐陽逸飛和梅降雪眾人蹤跡,不管他們是單人還是結伴,立刻速報我知——記住,只許報信,不許擅自動手。”
“是!”剩下的信徒齊聲應答,聲音比剛才更齊整,帶著幾分肅殺之氣。
郝通滿意地點點頭,揮了揮手“都去做事吧。記住,誰要是出了差錯,別怪我按地獄門的規矩處置。”
黑袍信徒們紛紛起身,沒有多余的動作,轉身就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有的往山口的方向走,有的鑽進旁邊的密林里,黑袍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了漸暗的天色里,只留下 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林子深處。
姚千毒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又看了看郝通“郝護法,你覺得他們會什麼時候來?”
郝通走到歪脖子樹下,抬手摸了摸樹干上的符文,指尖觸到那暗紅色的膠質,冰涼刺骨。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最多三天。梅降雪的師父當年死在這鬼哭林里,她一直想找機會回來查清楚,現在知道我們在這兒,肯定忍不住。至于歐陽逸飛……”他頓了頓,眼神冷了幾分,“他要找的東西在我手里,就算明知是陷阱,也會來闖。”
風這時又吹了起來,穿過扭曲的樹干,發出“嗚嗚”的哭聲,比剛才更響,像是在呼應郝通的話。林子里的火把已經點亮了幾支,橘紅色的火光在黑暗里跳動,把樹干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鬼影。
姚千毒裹緊了身上的青灰長袍,只覺得這林子里的寒意越來越重“那我們要不要再做些準備?比如在林子里設些毒陣,歐陽逸飛和梅降雪雖然厲害,可未必能防得住我的毒。”
郝通轉過身,看著他,眼神里帶著幾分贊許“也好。你去準備吧,把你最厲害的毒都用上,別給他們留活路。”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但記住,別傷了林子里的樹——這鬼哭林的樹,比我們手里的刀還管用。”
姚千毒點點頭,轉身往林子東側走去。那里有他之前藏好的毒藥和布陣的工具,只要歐陽逸飛敢來,他有把握讓對方有來無回。
郝通獨自站在歪脖子樹下,看著林子里跳動的火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玄鐵令牌。令牌上刻著地獄門的門徽,冰涼的觸感讓他的思緒漸漸清晰——他知道,接下來的三天,這鬼哭林里,必定會有一場血戰。而他要做的,就是守住這里,守住手里的密函,更要讓歐陽逸飛和梅降雪,永遠留在這片“有去無回”的林子里。
風越來越大,火把的光芒在風中搖曳,把郝通的影子拉得很長,映在布滿符文的樹干上,像一個蟄伏的鬼魅,靜靜等待著獵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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