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將紛紛告退,只留海杰還在帳中,漫步來到帥案,盯著宋風寫下的字跡稱贊道︰“不錯不錯,宋兄這字體比之以往強多了。”
“好看吧?”後者得意一笑︰“是唐喜教我的。”
“哦?”這下海杰倒是好奇心起︰“我記得宋兄不喜文墨,怎麼突然轉性了?”
“唉。”說起來又是一陣頭疼,宋風放下筆桿,面露不悅︰“鴻建城主金景,你還記得嗎?”
海杰點了點頭︰“當然,大軍回撤之時,各縣各城都有前來相迎,金景也在其中。宋帥對此人有何看法?”
“倒不是他,而是他女兒金妍兒。”宋風苦惱的撓了撓頭︰“嚴東新定之時,金景派她來胡攪蠻纏,我便寫了一道軍令以安其心,哪知她竟然傳閱全城,還以金玉瓖邊掛在城主府內……”
“哈哈哈……”海杰瞬間了然,打趣道︰“所以宋兄自覺字跡實在難登大雅,故而知恥後勇,練起筆下功夫了?”
宋風氣惱的說道︰“軍令交出的下一刻,我便令暗刃前往追回,卻不料金妍兒極為乖張,剛出帥府就大肆宣揚,百姓們紛紛圍觀,一路展覽至鴻建城,追回也無用了,只得作罷。”
“好事,趣事,妙事。”海杰笑得合不攏嘴,以扇柄指了指桌上字跡︰“為人主者,文治武功缺一不可,宋兄只愛馬上刀兵,是時候填補文學素養了。”
見他非但無法共情,反而出言譏笑,宋風不滿的白了他一眼︰“你到底有沒有事,沒事過來替我寫這些軍令!”
海杰勉強收斂笑意,清了清喉嚨,正色道︰“有事,而且是大事。”
宋風仍舊不以為意︰“那就快說。”
“三郡之戰共歷四場,泰豐軍傷亡尤為慘烈,且楚惡陣斬敵帥,功不可沒。我本欲多贈糧草軍械于他,卻被方禮拒絕。”
“拒絕?”宋風面露疑惑︰“白送的糧食居然不要,莫非泰豐郡富裕起來了?”
“那倒不是。”海杰拉了把椅子過來,對面而坐︰“方禮野心勃勃,糧草軍械已經無法滿足他的胃口,他想要長久通好,開闢糧道,購買曲康之糧,就等宋兄定價呢。”
宋風听罷皺起眉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來,望向身後戰略地圖,雙目緊緊盯住曲康縣︰“肥肉嘛,誰都想分一口。”
不只是區區嚴東,就是放在整個欽國,曲康縣也是頂尖肥沃之地,一縣之廣堪比一郡,沃野千里百姓富足,休說宋風手里這十余萬人,就算百萬大軍也供養的起。
依宋風之見,佔據此等沃土,已是據有半個欽國。當年首任欽王能從曲康起兵,硬扛六國威壓創立大欽,他宋風未嘗不可。
相對的,越是珍貴的東西越是怕他人覬覦,泰豐軍這一請求,已直接觸動宋風逆鱗。
海杰的聲音將其思緒打斷︰“宋兄意下如何?”
後者回過神來,聳了聳肩︰“你是軍師,當然是你想主意。”
“給他們。”
簡短的三個字,卻如同割掉宋風心頭肉,後者唰的轉過身來,一雙丹鳳眼死死盯住海杰︰“給?”
知他心中不願,海杰啪的一聲展開紙扇,臉上笑容絲毫不變︰“宋兄若是難以定奪,可以听听他人建議,比如唐喜。”
宋風聞言低下頭去,心中糾結萬分,猶豫片刻終于下定決心,砰的一拳砸在帥案︰“行,給就給!具體給多少,怎麼給,你跟方禮詳談。”
本以為他的內心掙扎是考慮他人看法,哪知只是心痛而已,海杰不禁發出疑問︰“不再問問唐喜張瀟他們?”
“沒必要。”決心已定,宋風反而輕松不少,一邊整理桌上絹布一邊說道︰“他們的頭腦還不如你呢,你都說給,問他們也沒用。”
海杰听罷笑容更深,暗暗點了點頭。
看來不在他身邊這段時間,宋風並沒有被唐喜帶偏,依舊是那個全權放任自己的兄長。
不過,盲目的信任有時未必是好事,海杰眼中閃動靈光,笑眯眯的盯著宋風︰“你怎麼不問清楚為何要給?”
後者根本沒這方面考慮,反而露出疑惑神情︰“不是你說給的嗎?”
看來自己還是把他想復雜了,海杰搖頭不已,正色道︰“楚惡新立大功,氣焰正盛。拒之恐傷同盟之誼。以糧為鏈,才能拴住這頭猛虎為我們所用,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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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你是怎麼寫的來著……”宋風仰起頭來,搖頭晃腦的念道︰“屠滅嚴東,戮盡百姓,人無完尸,地無淨土。我宋風活了二十余年,還是第一次在筆墨間感受到殺氣逼人,現在想來仍舊念念不忘。”
“那是因為你根本就沒讀過幾本書……”
海杰不滿的抱怨一句,還是將絹布仔細放置,洗筆研墨為其代勞,口中仍舊不停︰“累活都甩給我,你做什麼去?”
“喝酒啊。”宋風理直氣壯的回道︰“方才都與胡金彪他們約好了,你不會沒听到吧?”
“你……唉。”海杰只覺又好氣又好笑,搖頭不已︰“整天當甩手掌櫃,若我哪天戰死沙場,看你還依賴誰。”
宋風整理長袍,嘿嘿笑道︰“放心吧,你死的絕對比我晚。”
“何以見得?”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萬年!哈哈哈……”丟下這句渾話,宋風樂呵呵的出帳而去。
齊家老店。
此時的酒樓格外擁擠,宋風帶著浩浩蕩蕩數十人,將整個二樓盡皆包下,眾將推杯換盞,把酒言歡,好不熱鬧。
酒宴持續到深夜仍未結束,宋風等人盡皆染了三五分醉意,吆喝聲也愈發聒噪,店小二來回幾次提醒,眾將卻渾不在意,仍舊我行我素,胡金彪與章義二人甚至敲著碗筷唱起歌來。
二人唱的是民間小調,下里巴人倒也別有韻味,一曲唱罷,眾人紛紛鼓掌喝彩。
“宋……公子!”胡金彪雖已醉酒,卻仍舊不忘改口,結結巴巴的提議道︰“咱們是不是該找人作首曲子,就當做軍歌,兄弟們一路唱到奉京去,豈不快活?”
“好,好想法。”眾將紛紛起哄,就連宋風也眼前一亮︰“你別說,這還真有點意思,你既然有這等心思,就由你來編詞造曲如何?。”
“我?”胡金彪不可置信的張大嘴巴,指了指自己鼻尖︰“我會個蛋,你們淨難為我老胡!”
“哈哈哈……”
“各位!各位客官,哎呀……”一名干瘦的老漢拄著拐杖來到二樓,臉上滿是歉意︰“夜深了,求各位客官低聲可好,鄉親們都睡了。”
“好好。”宋風連忙答應,聲音頓時壓低幾分︰“給老爺子添麻煩了,我們一定注意。”
宋風率先表態,眾將雖心中不滿,卻也只能默默收起嗓音。
哪知齊老漢仍舊不走,見宋風似乎是主事的,湊上前來小聲道︰“客官們若是吃的還算盡興,不妨先行歇息,若是離家太遠,後院還有客房……”
見他不依不饒,胡金彪瞬間坐不住了,騰的站起身,怒聲道︰“哎,我說你這老東……老人家,什麼意思,吃飯還有趕人走的?”
“就是,知道你們齊家老酒享譽全城,也不至于這麼擺譜吧?當我們沒吃過好菜,沒喝過好酒嗎?”
“賺夠了酒錢還想賺房錢,真有你的。”
眾將七嘴八舌,個個面帶不忿,齊老漢正待辯解,卻听樓下一道粗嗓門傳來︰“哪來的野種給臉不要臉,讓你們滾就趕緊滾啊,非要爺爺上去教訓你們一頓?”
這一嗓門傳來,整個二樓瞬間鴉雀無聲,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怒火,反而一個個忍不住笑了。
“老胡,我是不是挨罵了?”
“人家罵的是我,你別搶!”
“哈哈哈……”
眾將浴血奮戰打下嚴東,剛吃第一口飯,居然有人敢出言不遜,在眾人看來這都不算挑釁,充其量屬于不長眼。
見眾人不以為意,齊老漢急的抓耳撓腮,急聲道︰“諸位客官快走吧,樓下那位咱招惹不起的。”
正在看熱鬧的宋風非但不懼,反而面露詫異︰“喲,這嚴東郡還有我們惹不起的人物?那可得見識見識。”
“哎呀!”齊老漢一瘸一拐的靠近後者身前,用低到不能再低的聲音說道︰“那是軍爺,嚴西來的軍爺!”
話音剛落,只听樓梯 響起,那道粗嗓門越來越近,口中罵罵咧咧。
“讓你們滾,都聾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