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叫罵聲,一名士卒打扮的大漢來到二樓。
大漢雖只有一人,面對宋風等數十人卻絲毫不懼,先是掃視一圈,立刻高高仰起頭,以鼻孔對著眾人,尖聲道︰“哪個嘴巴不想要了,攪了老子的酒興?”
等眾人看清他的打扮,原本歡快的氛圍瞬間肅穆,胡金彪等人心中暗暗叫苦,完了。
這名士兵想要觸霉頭沒什麼,關鍵在于他的穿著,木制鎧甲外釘鐵皮,涂抹黑色染料,正是嚴西士卒打扮。
軍隊之中,甲冑可是重中之重,若無軍令私自穿著招搖過市,最輕的也得斬首。
宋風慢慢眯起眼楮,先是回頭觀望,見眾將皆不言語,隨即冷聲道︰“這是誰的部下?”
“老子嚴西來的!”沒有人回答,那名士兵自顧自的說道︰“看到這身甲冑了嗎?識時務就快滾,不然把你們全抓到軍營里去!”
看他這氣場,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位名將,黑漆漆的甲冑穿在身上,好似將軍的征袍一般威風。
宋風站起身,拱了拱手︰“我等只是喝頓酒,就算噪音擾民,也不至于抓走吧?”
“擾民?”士兵冷笑一聲︰“現在殺人了,跟老子走一趟!”
宋風只覺頗為可笑,反問道︰“我們在這桌上坐了一夜未曾挪步,怎麼可能殺人?”
“老子說殺了就是殺了!”
“哦,是這樣啊。”宋風笑了笑,慢吞吞站起身︰“軍爺真是好眼力,連我殺過人都能看出來。”
士兵聞言大驚,剛要追問,只听嗖的一聲,宋風身影已來至身前,一只大手如同鐵鉗般攏向其面門。
“你……唔!”
沒等士兵反應過來,宋風單手抓住他的腦袋,將其整個人提在手中,另只手取出錢袋丟給遠遠躲起來的齊老漢。
“這是酒錢,不用找了,把這小子的也算上。”
齊老漢趕忙伸手接住,由于拄拐不便,直接將袋內銀兩抖落桌上,大致看了一眼,猶豫片刻,還是不好意思的追上前來︰“客官,這……這不夠數啊。”
“什麼?”宋風疑惑的轉過身︰“我袋里起碼五六十兩銀子,吃這頓飯都不夠?”
“不不不。”齊老漢連連擺手︰“客官包下二樓,算上酒菜也綽綽有余,可這位軍爺……”
說著,老漢偷偷瞄了一眼正在宋風手中不斷掙扎的士兵︰“這位軍爺每天都來,每次都帶一大幫人,從來都是記賬……”
一大幫人?宋風听罷大怒,眉毛都快立起來了︰“他們也是這身打扮?每天都是,每人都是?!”
“啊?”齊老漢哪知軍規,不明白他為何要追問打扮,一時沒回答上來。
“行了行了,還缺多少錢我給你。”李如生怕牽扯更多人,趕忙將自己的錢袋遞上︰“還不夠明天再送,不會虧待你老人家的。”
宋風抓住士卒面部的手慢慢收緊,幾乎要將其腦袋捏碎,掃視在座眾將,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一刻鐘後,帥帳集合!”
說罷腳底真氣爆發,徑直從窗口躍出,飛身而去。
帥帳。
文臣武將站成兩列,宋風端坐帥案,屁股下面不是椅子,而是那名被擒來的士兵。
“這是誰的部下,自己過來認領!”
眾將伸長了脖子張望,那名士兵此時早已慌了神,哆哆嗦嗦的四肢觸地而跪,不敢發出一點聲響,生怕坐在他背上的那位有所不滿。
自己怎麼就如此倒霉,欺負欺負嚴東百姓也就罷了,偏偏遇到軍中將領,而且是所有將領齊聚,領頭的是全軍之主宋風。
待諸將一一看過,皆是連連搖頭,表示從未見過此人。
宋風見狀更為惱怒,怒斥道︰“身為軍中將領,連自己的士兵都不能認全,還帶什麼兵,打什麼仗!”
“軍團長不認識,就把兵團長叫來,兵團長不認識,就把千夫長、隊長、小隊長都叫來!”
眾將一個個被訓斥的低下頭去不敢言語,海杰嘆了口氣,走上前來,蹲下身子望向那名顫抖的士兵︰“你是什麼軍餃?”
“我……小的沒有軍餃,我老大是劉三。”
“劉三?”這下眾人更困惑了,紛紛搖頭。
士兵咬了咬牙,干脆坦白而言︰“我們小隊長是劉三,大隊長叫秦康,千夫長叫吳力。”
“好。”宋風將手掌搭上他的肩頭,把後者嚇的一哆嗦,腦袋又深埋幾分,趴在地上像條狗似得。
“把這個劉三找出來,馬上叫來帥帳!”
“我親自去!”章義黑著一張老臉喊了一聲,轉身便走。
劉三跟秦康他不熟,吳力可是第二兵團的千夫長,正歸章義管轄。
不一會,章義帶著吳力來到帥帳,後者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腦袋緊貼地面︰“屬下罪該萬死!”
宋風皺起眉頭︰“老吳,你來做什麼?”
這吳力可是軍中老將了,自打宋風起事便一路追隨,從小隊長一路做到千夫長,雖說能力平平,倒也頗為勤懇。
吳力趴在地上沒有起身,高聲喊道︰“屬下帶的兵冒犯主公威嚴,我吳力治軍不嚴,甘願受罰。”
“呵……”宋風冷笑一聲︰“冒犯我?他把甲冑穿出去招搖過市,這是冒犯的問題嗎?這是私藏甲冑!”
吳力听罷大吃一驚,腰桿瞬間挺直,腿還在跪著,上半身卻仿佛被誰抽了一鞭子,磕磕絆絆的問道︰“私……私藏甲冑?”
按照軍法來講,將甲冑帶出軍營,確實屬于私藏,乃是殺頭重罪。
吳力本以為多次與宋風私下聚飲,以宋風護短的脾氣,自己說幾句好話就能放人,大不了象征性的吃幾記軍棍,來之前還對著手下們拍胸脯保證呢,哪知居然是這等重罪。
宋風直視後者雙目,冷聲道︰“按照軍法,私藏甲冑該當何罪?”
“當斬!”這次吳力絲毫沒有猶豫,趕忙脫身事外︰“張虎將甲冑穿出軍營,對百姓造成危害,更是冒犯宋帥,數罪並罰,一條命都不足以抵罪。”
“說得好!”宋風拍打帥案,高聲道︰“來人,將吳力拖出去,斬首示眾!”
這下吳力徹底傻眼了,驚聲叫道︰“主公,主公!我無罪啊!犯錯的是張虎!”
衛兵可不管這些,一左一右架著他便往外走去。
“士兵犯錯,隊長受罰,隊長犯錯,將軍受罰。”宋風震聲道︰“若是有將軍犯下這等差錯,我宋風自斷頭顱,以正軍法!”
“主公!”眼看手下千夫長就要被斬首,章義實在不能裝死,跨前一步抱拳道︰“吳力從軍十余年,立下汗馬功勞,求主公看在苦勞份上饒他一命吧。”
“主公!”李如也站了出來︰“老吳這人是治軍差了點,可他打仗是把好手,當初在嚴河之戰屢屢當先……”
有這二人帶頭,眾將盡皆涌上前,眼巴巴的看著宋風。
區區一個千夫長,平日里連進帥帳的資格都沒有,如今卻有如此多的將領為其求情,這便是老兵的人脈。
可惜,宋風偏偏不喜歡人脈這一套,騰的站起身︰“戰功?你們瞧瞧這帥帳中,這軍營里,哪位將士沒立過功,打過仗?”
事關重大,宋風一改往日隨性,偏要砍了吳力頭顱,眾將苦苦哀求,就連帳外拖走吳力的衛兵都停下腳步,卻仍舊無濟于事。
“斬!別讓我說第二遍。”
眼看氣氛差不多了,海杰走上前來,幽幽開口︰“宋兄,吳力這個千夫長可非尋常人,嚴河之戰力挫敵將,連敗三名王庭兵團長,手刃百余敵軍,這等猛將當個千夫長已屬屈才。”
若說軍功,宋風還不以為意,現在听到他是員猛將,倒是猶豫起來,順勢問道︰“所以呢?你也要給他求情?”
海杰搖了搖頭︰“按理說,以吳力的表現應該升至兵團長,可目前沒有空缺位置,如今又犯下重罪,那便功過相抵,宋兄以為如何?”
“我覺得不行。”宋風仍舊緊繃著臉︰“功就是功,過就是過。”
海杰狀似認同的接話道︰“宋兄所言極是。功過分明,賞罰有道,方為治軍之本。不過嘛,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不如先留其性命,觀其後效?”
正在二人爭辯之時,屁股底下傳來一聲哭喊︰“主公,事出于我,不必千夫長大人代罰,小的甘願受軍法懲處!”
眼看平日里待大家甚厚的吳力要被斬首,張虎也是豁出去了,全然不顧自身安危。
“哈哈哈……”眾人愣神之際,海杰反倒一陣大笑︰“我軍一名普通士卒都有這等擔當與勇氣,何愁大業不興,暴君不滅!”
宋風冷冷瞪著他,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好像無論什麼事,你都能硬找出幾分道理。”
見氣氛有所緩和,眾將紛紛大笑起來。
“笑什麼!”宋風故意面色一冷︰“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吳力張虎各杖五十,你們也別閑著,嚴肅整頓各部軍紀,再有此類事件發生,就等著掉腦袋吧!”
“喏!”眾將齊齊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