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安牧陽得知女兒死訊的時候,老頭子差點背過氣去,慌忙趕到軍營,卻只見到安悅的尸體。
“宋帥,這……這到底為什麼。”
宋風抱著安悅輕輕放進棺內,轉身直面後者︰“她不該生在嚴東,安悅的死,你我都是凶手。”
安牧陽走上前來,緊緊盯著女兒尸體,一雙老眼已被淚水佔滿︰“是老夫疏于管教,才導致悅兒有此一劫。這也是她的命數啊。”
命數?宋風不滿的瞪了他一眼。
什麼命數,不就是形勢所迫嗎?幫安牧陽這個郡守難以一展抱負,幫自己這個義軍領袖又違背安家祖訓,左右都無法做人,這才尋死,關命數什麼事?
這個安牧陽,直到現在還未察覺自己過失,以為小女兒是嬌慣壞了,一遇挫折便尋短見,絲毫不考慮平日里的雪藏與壓迫。
“起棺!”宋風懶得跟他講,招了招手︰“全軍集結,出城厚葬,把城外嚴東將士全數叫來。安悅是嚴東軍主帥,理應全軍護送。”
匆匆趕到的唐喜听聞此言大驚︰“宋帥,不妥呀!”
宋風冷哼一聲︰“生時不得志,死後將士發喪都不妥?你跟她有何仇怨。”
唐喜急的抓耳撓腮,只是安牧陽在場無法明說,見宋風執意如此,只得強行將其拉到一旁,小聲道︰“宋帥,安悅之死人人痛心,可若大肆張揚,以安家在嚴東郡的地位怕是會激起民變!”
“更何況嚴東軍剛降,安悅就死了,他們怎麼想?到時人人自危,甚至會引發兵變。”
安悅之死已令宋風心神大亂,還沒真就考慮這麼多,疑惑道︰“那你說應該怎麼辦。”
“密不發喪。”唐喜正色道︰“等嚴東軍徹底融入我軍再做考慮。”
“一派胡言!”宋風怒聲道︰“安悅生的光明磊落,死的明明白白,何必遮掩。”
見他還要再勸,宋風握住腰間劍柄,冷聲道︰“我意已決,全軍發喪,倒要看看哪個敢反。”
安悅的棺槨從軍營直達城外,數千嚴西軍高舉白旗護送,待出了城門,嚴東軍早已等候多時,不需他人安排,自尋白幡掛起。
細看之下,嚴東將領們個個面帶怒色,盯著宋風仿佛隨時要拔劍相向,後者卻泰然自若,仿佛沒看到一般,大手一揮,向著遠處義冢前進。
安家不同于普通百姓,有獨屬于自己的家族墓園,女子本不能葬于園中,可有宋風做主,也容不得安牧陽反對。
數萬大軍齊動,從鎮蛟縣一路蔓延到曲康縣,又穿過鴻建城,直達安家墓園。
幾名士兵將棺槨埋好,早已等候多時的工匠現場刻碑,圍攏的將士們插好白幡,拋灑紙錢,葬禮井然有序的進行。
安牧陽在家眷攙扶下失聲痛哭,宋風則不發一言,只是靜靜跪在墳前,雙目輕合,不知在想些什麼。
唐喜等人挨個前來跪拜,而後便是嚴東軍將領。
等到嚴磊前來之時,磕完頭並沒有起身,而是轉頭面向宋風︰“宋帥,當著小姐墳前,能否告知實情?”
宋風緩緩睜開眼,疑惑道︰“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不錯。”嚴磊正色道︰“當初宋帥被奸人陷害,被迫起兵舉義,當時末將受安帥之命攜帶本部人馬前往嚴西郡支援。”
“彼時見宋帥意氣風發,少年得志,末將也曾心生向往,如今看來,宋帥與土匪流寇沒什麼區別。”
見他出言不遜,胡金彪兩眼一瞪就要上前,卻被宋風喝止︰“我是什麼人,不需要任何人評說。”
“是嗎?”嚴磊眼中愈加不忿,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問道︰“安小姐已死,下一個是不是我?還是他?他?”
嚴磊情緒愈加激動,連指數名嚴東將領,最後指向宋風︰“宋風!我知道你想盡快掌控嚴東,我們嚴東郡軍都是你的絆腳石,安小姐已經被你殺了,干脆把我們全干掉好了,何必遮遮掩掩!”
“對!反正我們的兵甲都被你繳械,此時殺我們易如反掌,還等什麼?”
“我們寧可赤手空拳戰死,也不願死的窩窩囊囊!”
“對!”
宋風終于站起身來,卻沒有動怒,而是拍了拍嚴磊肩膀,轉身面向嚴東軍將領。
“諸位!安悅不是我殺的,我本欲將其收在麾下為將,甚至為帥,可她一心向著王庭,自裁而亡。諸位若不信,安牧陽親眼驗過女兒尸身,問他即可。”
眾人頓時沉默,先是看了看兩眼紅腫的安牧陽,而後怒聲叫喊︰“那也是被你逼死的!”
“對!下一個是不是輪到我們了?”
眾人七嘴八舌,喊什麼的都有,更有口無遮攔的已經開始謾罵。
胡金彪等人本想控制局面,可幾千人如何能壓制的住兩萬多嚴東軍,由于人手眾多,後方士卒還在鴻建城中呢,只听說前方出現沖突,一個個想往前擠。
宋風終于忍不住了,怒吼一聲︰“安靜!”
轟——
隨著二字發出,一股如同實質般的真氣擴散而出,眾將士被推的站立不穩,連連後退,喊話聲也戛然而止。
“我宋風是什麼人,自有歷史為我見證。”
說著,宋風低頭凝視雙手,冷聲道︰“我這雙手確實沾染無數鮮血,卻無一不是正面廝殺,從未耍過下三濫的把戲。”
“至于你們。”說著,宋風抬頭望向嚴東諸將︰“要麼加入義軍共討閔治,要麼解甲歸田,絕不阻攔。”
“哼。”嚴磊冷笑一聲︰“說得好听,真回歸故里,早晚還要被清算。”
“清算什麼?”宋風直視其雙目︰“入我義軍,與我並肩作戰,就是我的兄弟。解甲歸田,為義軍提供糧草稅收,就是我的子民。只要不造反,不鬧事,我為何要去找你們的麻煩,給自己落人口實?”
宋風的話沒有那些冠冕堂皇的虛詞,全是實質性的利益,嚴磊一時無法反駁,沉默片刻,好似拿定主意,震聲道︰“末將願歸鄉耕種。”
“我也是!”數名將領接連發聲,當場便要離去。
“慢著。”宋風叫住幾人︰“安悅起兵時只控制幾名城主的稅收而已,就算加上她的私財也沒給你們發多少軍餉,這一點我很清楚。”
“幾位生死拼殺,就這麼兩手空空的回家去?到時如何向父母妻兒交代。”
“這……”眾人面面相覷,不知他到底要做什麼。
“由各自兵團長統計退伍與傷亡人數,待日後將軍餉與補償盡數發往各自家中。”
敵軍給他們分發軍餉,還有這種好事?嚴磊震驚不已,脫口而出︰“何時發放,具體多少?”
“與我軍一致。”
“那我們呢?”一名游俠擠上前來︰“我等皆是安小姐門客,並無軍餃,能不能領到?”
“能。”宋風點了點頭︰“與我軍利刃兵團一致,具體數額由唐喜告知,都去登記即可。”
見眾人再無異議,宋風正色道︰“今日是安悅的葬禮,我宋風在她墳前將舊部安排明白,也算告慰她在天之靈,你等不必心急,安心吊唁,之後去留隨意,絕不勉強。”
說罷轉身看向安牧陽︰“安大人以為如何?”
老頭子此刻哭的站都站不穩,勉強說道︰“全憑宋帥安排。”
葬禮照常進行,一切無話。
一日忙碌,等宋風回到帥府剛坐下,唐喜急匆匆趕來︰“宋帥,不好了。”
宋風剛端起的茶杯又放了回去︰“怎麼,嚴東軍果然兵變了?”
“沒有。”唐喜氣喘吁吁的來到跟前,二話不說先將其茶水飲盡,方才說道︰“他們正忙著統計傷員,根本沒有造反跡象,是安牧陽他……”
“他怎麼了?”
“從祖墳回來就病倒了,一直昏迷,還發起高燒,怕是不行了。”
“有這回事?”宋風騰的站起身︰“快帶我去看!”
二人剛要出門,一名家丁快步跑來︰“老爺,鴻建城來人了,說是城主家的小姐,叫什麼金妍兒。”
“不見。”宋風腳步未停︰“讓她從哪來回哪去。”
“老爺,老爺!”又一名家丁趕來︰“府外有一個裝扮奇異的家伙說是聖院來的,要面見老爺。”
“別他媽叫我老爺。”宋風此時心煩意亂,哪還管這些︰“讓他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