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急匆匆趕到郡守府,只見安家眾人忙的焦頭爛額,數名醫師進進出出,卻一個個搖頭不已,束手無策。
再看床上安牧陽,一張老臉已如柳絮般蒼白,唇齒干涸,眼窩深陷,閉著眼楮動也不動。
宋風推開眾人,搭手試脈,眉頭愈加緊鎖。
他雖不通醫術,也知脈象連接髒腑,此時安牧陽脈搏微弱,僅剩一口氣吊著,已是病入膏肓。
這可如何是好?宋風感覺自己頭都要炸了,安悅剛死,安牧陽再出事,自己哪怕跳進漢河都洗不清了。
正苦悶間,只覺身後有人拉自己衣角,轉頭看去,卻是唐喜。
後者心領神會,默默退了出去,二人尋一偏僻角落,宋風忍不住問道︰“你有辦法治好他?”
唐喜神秘一笑︰“屬下沒有,可宋帥有啊,靈丹妙藥正在囊中,何故秘藏不出?”
這都什麼跟什麼,宋風不滿的橫了他一眼︰“我沒空在這听你扯淡。”
說罷轉身便欲離去,卻被唐喜拉住︰“宋帥可曾听聞‘沖喜’?”
“沖喜?那是什麼藥。”
唐喜呵呵笑道︰“不是藥,是民間說法。百姓們廣為流傳,凡是家中出現災禍,只需操辦一樁大喜事,即可兩相均衡,逢凶化吉。”
宋風听罷更加不滿了︰“病就是病,他人都快不行了,搞這一套封建迷信有什麼用!”
“這可不只是迷信。”唐喜湊近前來,低聲道︰“我們以為自己是義軍,可對于安家不是,昔日權勢盡失,小女兒自裁獄中,你覺得安牧陽會怎麼想?”
宋風眨了眨眼,還是不理解他的意思︰“他能怎麼想,生氣唄。”
“不錯,不過憤怒之外更多的是恐懼。”
唐喜終于步入正題︰“宋帥只為失去安悅而痛惜,可屬實是愛才而不知才。安悅之死,除了她心中陰郁,還有為整個安家鋪路。安家是一定會死人的,她選擇了犧牲自己,保全他人。”
“如今安家僅剩安牧陽與安悅,宋帥如果再對他們動刀,可就真的會激起嚴東民怨了。”
宋風連聲否決︰“我沒說要動他們,只要不給我添亂,安家照樣富貴。”
“富貴還不夠。”唐喜接著分析道︰“安牧陽可不懂小女兒的用心,只認為宋帥在清掃障礙,安悅是第一刀,後面還有千刀萬剮等著安家,他豈能不病?”
“原來是心病?”宋風恍然大悟︰“我這就去告訴他,安家絕不會出事。”
唐喜搖了搖頭︰“不要說,直接去做。”
“怎麼做?”
“大張旗鼓,迎娶安穎。”話說的喜慶,可唐喜卻眼神一凜︰“宋帥不需要格外關照她,若是厭煩,直接丟在嚴東不管,只要婚禮盛大,全郡皆知,讓安牧陽成為你的岳父,綁在同一條船上,他才能安心。”
原來是這麼個沖喜,倒也算是穩定嚴東局勢最有效的辦法。
談及安穎,宋風倒是略顯猶豫︰“這個嘛……我得回嚴西跟無憂商量一下。”
什麼?唐喜懷疑自己听錯了,愣了片刻,忍不住笑出聲來。
“宋帥坐擁二郡,執天下牛耳,不日將逐鹿天下,怎的連自己家事都不能做主?萬軍叢中廝殺之時,可沒見宋帥如此怯懦。”
“你懂什麼!”宋風感覺面上掛不住,找了個蹩腳的借口︰“這叫尊重懂嗎?”
唐喜早在得知安牧陽病危之時就想好說辭,甚至連宋風與安穎的婚禮如何安排都想好了,卻偏偏漏算了這點,倒是被打個措手不及,思忖片刻,還是給出了折中方案。
“嚴西太遠,一來一回,安牧陽可挺不住。不如退而求其次,尋找他的子佷加以重用,也能消除疑慮。”
“早說啊。”宋風撇了撇嘴︰“害得我為難。”
“老爺醒了!”
一聲高呼傳出,將二人私語打斷,眾家丁頓時熱鬧起來,宋風也趕忙擠了過去。
病床上的安牧陽微微睜開眼,打量四周一圈,待目光落到宋風之時微微抬了抬手︰“不知宋帥親臨,下官未……未及遠迎,還……咳咳咳……”
周圍下人趕忙端來一碗湯水,卻被宋風接住,坐在床邊慢慢為其喂服。
安牧陽受寵若驚,還要再言,卻無法說出口,倒是將湯水灑落不少。
宋風以手帕為其擦拭,悠悠道︰“安大人不必拘禮,好生修養。”
安牧陽勉強開口︰“老夫年老體衰,無福再為宋帥效命了,只求一清……清淨之所,了此殘生……”
這哪是辭官,分明就是求饒,看來唐喜的推斷一點不假。
宋風放下湯水,呵呵笑道︰“安大人莫要胡說,我還等著你掌管嚴東,為我軍供糧呢,你去享清福,我等義軍吃什麼?”
見他還要再言,宋風握住他枯瘦的手掌︰“別說以後,現在就有事麻煩安大人。”
安牧陽目露疑惑︰“宋帥請講。”
宋風故意露出一副苦惱神色,皺著眉頭說道︰“我的帥帳缺少衛兵啊,安大人可有信得過的族中子佷,願為我軍效力的請務必舉薦,資餉絕對優待。”
安牧陽聞言,原本渾濁的雙目閃過一抹靈光︰“有是有,只怕小輩們無能,耽誤了宋帥大事……”
“沒關系!”宋風大手一揮︰“只要是安大人舉薦的照單全收。”
說著目露真誠,雙手握住安牧陽手掌︰“帥帳親衛可不是個普通差事,這關乎我自身安危,用外人怎麼成?還是得用咱自家兄弟才能放心。”
能把安家男丁安排到宋風身邊,飛黃騰達豈不指日可待,安牧陽哪還會反對,連連點頭。
見他恢復幾分精神,宋風站起身來︰“那便這麼定了,等安大人康復便幫我安排。”
說罷轉身向外走去。
安牧陽勉強抬起手來,虛弱的回道︰“下官遵命。”
“哈哈哈……”門外只傳來宋風爽朗的笑聲。
回到帥府,宋風屁股還沒坐熱,一名侍女走來,垂著頭小聲道︰“老爺,客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宋風不滿的瞪了她一眼︰“都說了別叫我老爺,我哪里老了。”
那名侍女被嚇了一跳,縮著肩膀不敢回應,幾乎要哭出聲來。
見她這副膽小模樣,宋風無奈的撓了撓頭,放低聲音問道︰“客人在哪?”
“在……在正廳,還有在門外不肯入內的……”
這麼多?自己從大門而入,怎麼沒見有人呢。宋風長嘆口氣,還是站起身來︰“帶我去見。”
正廳之內,一名衣著華貴的女子見宋風前來,趕忙站起身,屈身施禮︰“小女子金妍兒,見過宋帥。”
金妍兒是鴻建城主的女兒,當時他單人獨馬前往招降,城主夫婦還想獻出女兒誘惑宋風,自是對她沒半點好印象。
“不是讓你回去嗎?”宋風冷冷注視著她︰“有話快說,說完快滾。”
見他面色不善,金妍兒也不再掩飾,毫不畏懼的抬起頭,迎上宋風目光︰“宋帥執掌嚴東之後,對我金家是殺是留?”
“你金家?”宋風噗嗤一聲笑了,笑的極其放肆,毫不遮掩︰“金家算個什麼東西,我現在忙著呢,沒空管金景這個小小的城主,回去告訴他,做好分內之事就行,不必杞人憂天。”
得到正面答復,金妍兒仍不滿足,追問道︰“宋帥日理萬機,自是無暇理會,但若空出手來,又當如何處置?”
這女人還真是難纏。宋風苦惱不已,喚人取來紙筆,唰唰唰寫下幾個大字,還不忘取出隨身帥印蓋上,甩手扔給她︰“滿意了吧?”
金妍兒接住紙張,只見上面龍飛鳳舞的寫了一行字——好好干,保你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