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推移,看到的越來越多,以【救世】為名行下的惡行,幾乎每天都在上演,我沒有辦法再欺騙自己,萌生了退出天道眾的想法。”
“甚至還開始暗中利用自己的能力,偷偷救助一些被天道眾和扶桑人追捕的百姓與地下抵抗組織成員。”
“不過,這種事自然瞞不過那位日噬部首。”
阿娣搖了搖頭“他很快就知道,把我召過去狠狠斥責了一頓,還警告我要是再執迷不悟,那就是【背棄天道】。”
“而天道眾會懲罰每一個背離初心的人,讓我好好掂量掂量。”
“阿生得知消息後,心急如焚地趕來見我,沒等他開口,我便率先表達了要將他和母親帶離這個早已腐朽墮落沾滿罪孽的地方的想法。”
“我懇求他看清現實,不能再沉淪下去。”阿娣情緒忽然有些低落“但阿生的反應卻非常激烈。”
“他一直駁斥我,認為我完全陷入了迷障。”
“他堅信部首指引的道路才是唯一的真理,能將我們從昔日饑寒交迫的絕望深淵中拯救出來,賦予尊嚴和溫飽的天道眾,怎麼可能是腐朽墮落的人。”
“在他看來,外界那些陌生人的生死存亡與我們毫不相干,為什麼要在意?”
“甚至還反問我,當年我們一家在生死線上掙扎時,又有幾個人伸出過援手。”
“我說,農講所。”
“他說,沒有農講所,阿爸不會死。”
“我說,幫著我們隱瞞說謊的鄰居。”
“他說,不過是因為那些人怕被連坐。”
“這樣的爭吵自然是激烈的,我說他已被洗腦,是非不分,他說我忘恩負義,辜負天道。”
“我們誰也說服不了誰,最終不歡而散。”
“但看著形勢愈發惡劣,天道眾與侵略者的勾結愈發肆無忌憚,我不願再等待下去,下定決心,哪怕用強,也要將阿生和母親帶離這個魔窟。”
“除此之外”說到這,阿娣看了一眼澹明幾人,道“我還去聯系了地下組織,決心安置好阿生和母親後,加入他們。”
“或許是我的心胸不夠廣闊,看不到什麼遙遠的人族存亡,我只在乎每一個活在當下具體的人。”
“我想為他們做點事。”
“最後一次,我找到了阿生,我抱著最後的希望,再次提出離開。”
“在此之前,我們已經兩個多月沒有見過面,沒有交流。”
“其實,被拒絕我也認了,但他必須跟我走,他也反抗不了。”
“出乎意料的是,阿生這次沒有反駁。”
“他沉默了很久,最終竟然點了點頭同意了,還主動與我約定了時間和在碼頭踫面。”
听到這話,澹明眉頭微微蹙起。
“太過輕信了是麼?”阿娣自嘲了下“我自然是信的…那畢竟是我的親弟弟。”
“是我一手帶大的弟弟。”
“怎麼會懷疑呢。”
于是,這個女孩終于迎來了最終的結局。
在約定好的那個夜晚,吹著寒風的碼頭上。
等待她的不是弟弟和母親,而是一柄凝聚著濃烈煞氣的刀,自身後,毫無征兆地冰冷地貫穿了女孩的胸膛。
女孩艱難地回頭,渙散的余光瞥見的,是阿生那雙充滿了扭曲的堅定與瘋狂的眸子。
當然,
還有他那雙死死握著刀柄因用力過度而劇烈顫抖的手。
而在阿生身後不遠處,陰影里佇立著那道她曾無比敬畏的身影。
日噬部部首代行天。
他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帶著贊許“阿生,你做得很好,刺向你母親的那刀,斬斷的是凡俗的養育之恩,從此天道眾便是你的歸處,是你的新生。”
說著,目光轉向奄奄一息的阿娣,語氣變得有些冰冷“而這第二刀,誅殺的不僅是組織的叛徒,更是你最後的私情牽絆。”
“只有這樣,你的道心才能堅不可摧,真正融入天道的偉業。”
部首緩緩上前一步,聲音如同魔咒般灌入阿生耳中“記住,當你登臨絕頂,執掌乾坤之時,世人只會仰望你的光輝與力量,無人會在意你腳下的骸骨與身後的黑暗。”
“今日的一切,都將是你未來神壇之下最微不足道的基石。”
下一刻,數道身著天道眾服飾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四周的陰影中悄無聲息地浮現。
迅速以阿生和奄奄一息的阿娣為中心,布下了一個閃爍著詭異符文的陣法。
“嗡~~”
光芒亮起,將阿生臉上那混雜著瘋狂、恐懼、扭曲的興奮以及未干的淚痕照得清清楚楚。
日噬部部首立于陣眼,口中念念有詞,雙手結印,快如殘影。
晦暗的光芒縱橫交錯,碼頭上忽然狂風大作,似有怨魂哭嚎。
只見陣法之力開始強行抽取阿娣體內那純淨強大的靈性血脈。
那蘊含著無盡生機與力量的靈力如同被暴力撕扯的絲綢般從她的傷口處洶涌而出。
天地似乎隱隱有悲鳴發出。
與此同時,陣法的力量則如同鑿子般開始粗暴地開拓沖刷阿生那閉塞的經脈竅穴,為他承接這外來的力量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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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烈的痛苦讓瀕死的阿娣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呻吟,而阿生則仰頭發出一聲既像咆哮又像哀嚎的嘶吼。
來了!
來了!
這就是力量嗎?!
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霸道無比的力量正強行灌入他的體內,沖刷著他的四肢百骸,改造著他靈台九脈。
這過程,有種撕裂又重生的極致痛苦與一種扭曲的快意。
這血腥的【換血】儀式,正用姐姐的生命與血脈,為弟弟鋪就一條通往靈者的道路。
逐漸適應那種痛苦的阿生神志逐漸清晰,眼眸緩緩聚焦,而出現在他面前的正是那氣息消散,生命在飛速流逝的阿姐。
阿姐,你是不是很恨我?
恨我是對的,我不怪你。
恨吧,恨吧,我不怪你。
可凝目望去,卻只見那雙漸漸失去焦距的眼眸里,竟沒有一絲一毫對他的怨恨,反而盈滿了一種近乎悲憫的憐惜。
哪怕是在最後這一刻,她仍在可憐他這個徹底迷失的弟弟。
這眼神像一把灼熱的匕首,瞬間刺穿了阿生被狂熱包裹的心髒。
一陣劇烈得幾乎要讓他崩潰的恐慌與悔意突然不受控制地從靈魂深處涌出。
他那握著刀柄的手猛地一顫,一絲退卻與掙扎他那扭曲的臉上浮現。
就在這信念即將動搖的瞬間,日噬部部首那冰冷又充滿蠱惑力的聲音,再次響徹他的腦海。
“這個時候心軟,你和她都會成為棄子,過往一切犧牲都白白浪費!”
“握住這份力量!不能放手!”
“這是她為你,為天道,做出的最終亦是最大的奉獻!”
“記住!”
“你要記住!”
“必須記住!”
“欲成大事者,至親亦可殺!”
轟!!
這聲音如同最堅硬的寒冰,瞬間凍結了他心底剛剛涌起的那點人性波瀾。
對,這是必要的代價!
姐姐是錯的!
是錯的!!
是叛徒!
是叛徒!!
阿生眼中的掙扎迅速褪去。
他深吸一口氣,不再顫抖,反而更加用力地握緊了那柄貫穿姐姐身體的刀,坦然接受來自阿姐血肉中的靈力。
直至阿姐死去。
他渾身大汗淋灕,猶如剛從池中撈起,胸腔劇烈起伏,粗重地喘息了幾下,卻又攤開雙手,在掌指間驟然審視。
下一刻,他臉上掛上了難以抑制的喜悅。
成了!
成了!!
成了!!!
“啊啊啊啊啊!!!”
他猛地攥指成拳,仰天發出一聲長嘯。
“轟!!!”
一股磅礡的靈力轟然爆發,四周的天道眾如遭重擊,被盡數掀飛,連那首領也身形一晃,不禁退了半步。
然而,他眼中卻悄然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滿意。
不知過了多久,風暴才逐漸平息。
可四周早已變了模樣。
見阿生發泄完,部首踱步走來,輕輕拍了拍他“很好,你做得很好。”
“從今天起,冼生這名字就不要用了。”
“我會賦予你新的名字…”
“…來慶賀你的新生。”
“天吶”唐初逸听到這忍不住捂住了小嘴。
回想起這幾日與阿生的嬉戲,是怎麼也不敢相信那樣有活力可愛的小男孩到最後竟然會變成那樣一個癲狂的人。
“境遇不同,選擇自然也不同。”阿娣搖了搖頭“自那以後,阿生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或許死在了與反抗者的戰斗中,或者成了他想成為的人。”
“不過,若是他還活著,這對世人來說,也許是個災難。”
澹明欲言又止。
望向澹明,阿娣輕聲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但我認為,我現在這個狀態,不是他造成的。”
“不管怎麼說畢竟他是我的弟弟,只是誤入了歧途,但只要他見到了真相,一定會醒悟過來,會阻止他們。”
“而我現在這個狀態其實也出乎了不少人的意料。”女孩抿抿唇,繼續講述後面之事。
阿生雖然承受了阿娣全部的靈力與血脈灌輸,卻因無法立刻消化這股龐大的能量,在短暫的狂喜後便徹底昏迷,被部首命人先行送走。
也正是在阿娣身死,阿生被送走的這一刻,部首敏銳地察覺到女孩的魂魄竟未消散。
而且恰恰相反,在脫離肉身軀殼的束縛後,她的魂體反而變得越發精純剔透,周身隱隱有靈光流轉,與天地靈氣水乳交融。
他心頭劇震,再三確認,隨即涌起一陣難以抑制的狂喜。
這魂體的來歷,他認出來了,正是古籍中才有記載萬中無一的【無垢塵體】!
這種靈魂體質堪稱天道寵兒,擁有者天生與靈氣親和,修煉速度遠超常人,若在上古靈氣鼎盛時期,是有極大希望問道長生、羽化登仙的絕世根骨。
即便今生不幸隕落,只要魂魄不滅,加以蘊養,未來亦有可能成就鬼仙之道,超脫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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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無瑕純淨的魂體,對修行者而言是夢寐以求的大補之物,若能煉化,修為必將暴漲。
而對于某些逆天而行的古老陣法來說,它更是可遇不可求的絕佳祭品,與無上源力。
部首自然不會放過這堪稱天賜的寶藏。
他當即下令,布下重重禁制陣法,將阿娣那純淨而強大的靈魂強行鎮壓于此地。
自此,阿娣便成了天道眾一處活的取之不盡的【人形重靈地】。
數十年間,他們持續不斷地抽取她那精純無比的靈性本源力量。
實在是太有用了。
既能高效維持大型結界的運轉,也能作為核心驅動某些需要巨大能量的特殊法器或古老法陣。
其價值遠勝尋常靈石。
可對于阿娣來說,代價則是,從被鎮壓的第一刻起,她便承受著無窮無盡的痛苦。
意識被禁錮在永恆的清醒之中,每一絲靈蘊被抽離都伴隨著靈魂被寸寸撕裂碾碎般的劇痛,如同永無止境地沉淪于冰火交煎的煉獄,無法逃脫,無法麻木。
而也正因有著她這個完美的能量源穩定且純淨的靈蘊覆蓋,此地成為了天道眾潛伏在穗城最大最隱蔽的據點,一步步蠶食滲透,多年來未曾暴露。
不過,這麼強大的靈體被強行禁錮一方,有利自然有弊。
經年累月之下,不自覺吸引匯聚了大量陰穢之氣,使得這片區域的風水格局逐漸轉變為極陰之地,無形中影響了周遭氣場。
這也解釋了為何偶爾會有心神不穩者在此輕生。
至于幻陣的形成,只是天道眾奉命緊急撤離時,手法倉促粗暴,只切斷了能量輸出管道,卻未關閉核心的抽取功能。
這也導致靈蘊在陣內急劇淤積無處宣泄,與阿娣強烈的執念混合後,徹底沖垮了陣法原有的平衡,引發了不可控的畸變,最終形成了這個籠罩全局的龐大幻境。
“如果你們再晚來一段時間,等到靈蘊積累到臨界點,幻陣徹底失控擴張…到時候,恐怕小半個穗城都會被拖入這亦真亦假的噩夢之中,無人能夠幸免。”阿娣輕輕吁出一口氣,有些愧疚“實在是很抱歉,我其實控制不了這一切,甚至在初逸觸踫到我之前,我連意識都只是混沌一片,沒能完全甦醒。”
唐初逸連連搖頭“這個根本就不是你的錯!”
她笑了笑卻沒回應,目光緩緩掃過這片由她執念所化卻又因唐初逸而短暫變得溫暖幾分的短暫幻境,又望向遠處,似乎目光能穿透這里直至外界。
忽然,眼里便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眷戀,仿佛要將這人間最後的景象刻入靈魂深處。
“不過,幸好…”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劫後余生般的慶幸“幸好你們來了,還沒釀成無法挽回的大錯。”
“這便是全部故事。”
聲音落下,一片沉寂。
“時間好像快到了。”
片刻,她轉過頭,看向澹明,目光清澈,神色平靜“殺了我吧。”
語氣輕得像是一片羽毛落下。
“什麼?!”唐初逸失聲驚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看向阿娣,又急切地望向澹明,眼中滿是震驚。
澹明沒有絲毫意外,只是靜靜地回望阿娣,有一絲略為沉重的了然。
他早已看出,阿娣的靈魂本源被那天道眾的邪陣經年累月地抽取,早已千瘡百孔,枯竭殆盡,根本算不上什麼厲魂。
而此刻的清醒與理智,不過是無根之萍,或許是唐初逸那特殊體質帶來的短暫奇跡,或許是陣法異變激起的最後回光返照。
她的存在,本身已經成了一種持續的痛苦。
無法修復,無法轉世。
甚至連維持這短暫的清醒都是奢望,一旦那微妙的平衡被打破,等待她的或許是徹底的瘋狂,或是更不堪的結局。
徹底了結她這痛苦扭曲的存在,湮滅這注定無法解脫的靈魂。
或許是當下唯一能給予她的最後的慈悲。
澹明緩緩閉上了眼,復又睜開,眼中已是一片平靜。
“可還有遺憾?”
阿娣怔了怔,忽然問道“現在的神州是誰贏了?”
澹明愣了一下,便正色道“農講所那批人回來了。”
“這樣啊。”阿娣有些訝異,忽然便笑了“那真是太好了。”
“那我沒有什麼遺憾了。”
“對不起啊,那個時候的我沒能幫上什麼忙。”
“對不起啊,現在的我給大家添了麻煩。”
…
片刻後,
一聲清透的鳳鳴響起。
在廣場外一眾特別防御處隊員驚詫的目光中,一道耀眼卻不刺眼還帶有一絲暖意的金色光芒突然升起,如鳳凰展翅般刺破雲層,沿途還灑下了點點星塵。
甚是好看,甚是暖心。
再片刻,
歸于平靜。
荔枝廣場異常能量波動結束。
陰氣漸散,風水自如。
時間凌晨300。
距離編外小隊進入到撤離,僅過了30分鐘。
“澹明哥,你們沒事吧,發生了什麼?!”
望向奔向自己的眾人,澹明沒有回答,只是轉過身望向廣場深處。
發生了什麼?
也沒有。
不過是,
一個善良的女孩從沉睡中醒來,
在人間待了15分鐘,
看了看現在的世界,
與後輩聊了聊天,
覺得很滿意,
覺得很開心,
于是,
便放心離開了。
…
“阿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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