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因哈特帝國，首都裴聖凱。
軍事學院星際聯合研發中心【創始者】高能粒子實驗室
數月時間轉瞬即逝。
鉑驪棲大街榮軍院里的那個破碎女孩，如今已被星際聯合研發中心嚴謹冷肅的環境塑造成了一名神色沉靜態度專注的軍官。
是一眾研究員口中的凱琳娜少校。
實驗室內，觀測平台下方是龐大而復雜的【亥伯龍】級定向能武器測試平台。
若是在平日，那巨大的環形加速器內幽藍色的粒子流會在強磁場約束下于真空管道內奔騰流淌，然後發出一陣陣低沉的嗡鳴。
周邊還會圍著一群研究員。
不過，也總有例外。
比如現在，整個平台只有冷卻系統維持著低功率運行的背景音。
跟研發中心其他區域相比，倒是顯得格外冷清。
倒也不是因為假日，他們的國慶不是今天。
也不是項目暫停，這可是帝國重點項目之一。
而是大部分研究人員和軍官都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吸引走了。
一個來自帝國遙遠東方的星漢共和國的高級代表團正在學院進行非正式訪問，此刻就在中央展示廳參觀最新的躍遷引擎模型。
對于許多渴望一睹這個以獨特古老靈能傳承與現代科技完美結合而聞名于世的共和國風采的人來說，無疑是個難得的機會。
凱琳娜卻對外界的騷動毫無興趣。
只是盯著面前的數個全息屏幕上那復雜的公式和能量模型緩緩旋轉流動，面無表情。
看著像是在凝神分析上一次實驗的數據，但要是仔細觀察，會發現她的目光焦點並未落在那些公開的項目數據上，而是停留在視野角落一個極小的經過多重加密的私人計算窗口上。
窗口內，無數參數正在重新演算組合，而核心是一個遙遠而陌生的時空坐標，以及一套基于【亥伯龍】平台能量特征逆向推導出的特殊調制模式。
這是她數月來利用權限和專業知識，一點點從天羽留下的芯片信息中破譯並嘗試與現有武器系統對接的心血。
“小姐。”女侍從官端著一杯茶走近，將其放在控制台上，帶著一絲憂慮“您又在研究這個了。”
凱琳娜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熟練地切換了屏幕顯示將私人窗口隱藏，主屏幕上恢復了標準的粒子散射分析圖。
“只是些額外推演，有助于理解能量在超距傳輸中的衰減模型。”她的聲音很是平靜，听不出什麼情緒。
女侍從官沉默了片刻，目光掃過那剛剛被隱藏起來的窗口，神色復雜。
“小姐”忽然，她壓低了聲音“您知道我會說什麼，過去幾個月，您調閱【亥伯龍】核心調制協議和超距靶向定位日志，還有深空無人區測繪數據的頻率和組合方式，其實已經超出了常規研究的範疇。”
“您的研究項目範圍不應該是這些。”
凱琳娜轉過身，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視線重新投向那龐大的實驗裝置，沒有回答，反倒避開了女侍從官的目光。
女侍從官見狀上前一步，聲音壓得更低“是為了天羽將軍留下的那個坐標，對嗎？您仍然想用【亥伯龍】系統向那里發射能量，對嗎？”
凱琳娜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沒有否認。
“小姐，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女侍從官臉色微變，肅聲道“我必須提醒您，這是嚴重違規違法的操作。”
“沒有最高統帥部和星際安全委員會的聯合授權，任何利用星際戰略級武器平台向未知坐標發射能量的行為，都是嚴重違反了《星際武裝沖突公約》、《星際安全法案》和《軍事裝備管制條例》，是最嚴重的叛國行為。”
“其次，退一萬步講，就算我們忽略所有規則，忽略尚未開發的星際環境，技術上要實現您的需求也幾乎是不可能。”女侍從官踏前一步，快速在輔助數據板上調出星圖“您看看那個坐標的估值距離，超過三百億光年，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這已經遠遠超出了帝國現有最強艦隊的最大躍遷範圍，我們最強的‘星炬’級躍遷引擎，理論極限單次跳躍也不超過三百萬光年，三百億光年…這意味著即使一支艦隊即便在無需任何補給無需任何休整可以持續不斷地進行躍遷的情況，也需要耗費數個世紀的時間才能抵達！”
“而我們的武器甚至還沒有艦隊那麼強的投送能力。”
凱琳娜依舊神色淡冷，不作回應。
侍從官見凱琳娜這副模樣，知道她並不打算放棄，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好，我們再退一萬步，就算【亥伯龍】的能量束能通過某種未知原理實現超遠距離投射，但意義在哪？根據我們所有的物理定律，能量在跨越如此恐怖的時空距離後，必然會衰減到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屆時，抵達目標的能量強度，恐怕連一顆小行星都無法擊碎，更別說要產生什麼‘干預大劫’的效果！”
“還有一點，也是最關鍵的一點。”女侍從官臉色變得嚴肅“軍情局和深空探測局對那片星域的持續監測報告一直將其列為‘高干擾未知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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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因為發現了任何明確的人類或智慧文明活動跡象，事實上，我們的常規探測手段在那里幾乎全部失效，那片區域充斥著極度強烈的背景輻射未知類型的空間湍流以及某種難以解析的能量混沌場，正因為我們看不到，才更危險，帝國科技無法有效觀測的區域，我們怎麼能斷言絕對沒有生命存在？”
“您應該知道”她停頓了一下，又道“任何形式的能量投射，哪怕最終因其遙遠而變得微不足道，只要被記錄在案，就是無法辯駁的違規使用戰略武器行為，即便您是元帥的嫡女也不可能無事。”
“更別說要是天羽將軍的信息若是真的，那里或許就會有智慧生命存在的跡象，一旦我們的武器造成了傷亡，那【種族滅絕罪】就逃不掉。”
“為了一個技術上不可能實現，效果上微乎其微，目標區情況不明，法律上自毀前程的行為，值得嗎？”
說到這，女侍從官幾乎是在哀求“小姐，天羽將軍是杰出的軍事家，是個很優秀的人，但他可能只是在最後時刻留給您一個精神上的寄托，他那麼愛您，明知道這是違法的情況下是不可能讓您去做這種事的，您不應該用這種極端且風險巨大的方式去理解執行它。”
凱琳娜听著，沉默地听著。
那片星域的特殊情況她早已從芯片的附加數據中知曉，天羽似乎預料到了這一點，甚至暗示這種混沌環境本身可能就是“大劫”的一部分或是其屏障。
所以，
她轉過身，冰藍色的眼眸深處，是數月來未曾消散的哀傷，此刻卻混合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堅定。
“艾麗莎，你說的所有技術困難和風險，我都知道。”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堅定“但天羽他從不會無的放矢，他付出生命守護帝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規則的重量和技術的邊界。”
她頓了頓，目光再次投向那龐大的【亥伯龍】系統“這意味著他相信，要麼【亥伯龍】結合他的調制方式，能夠穿透那種混沌場實現有效傳遞。”
“要麼他請求我發射的，或許不是為了常規的摧毀或探測，而是一種特定的‘鑰匙’或‘共鳴信號’，它需要的不是巨大的功率，而是極致的精確性和特定的物理特性。”
“哪怕我的推測是錯的，他就是單純想往那發射武器”她看向艾麗莎，眼中是孤注一擲的決心“我也相信他的判斷。”
“也必須完成他的遺願，這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無論成功的概率有多渺茫，無論代價是什麼。”
“小姐…”艾麗莎看著凱琳娜看似平靜卻燃燒著火焰的眼神，知道自己無法再勸阻。
她深吸一口氣，最終只能低下頭，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遵命，小姐，我會…準備您需要的申請材料。”
凱琳娜點點頭，目光重新回到控制台上。
她的手指在界面輕輕滑動，調出了正式的研究計劃申請模板。
《關于使用【亥伯龍】平台進行特殊能量調制與超遠距離傳輸穩定性驗證的申請》
一字一句，目光堅定如星。
無論前方是深淵還是救贖，她都已做出選擇。
並不後悔。
天羽，我一定會完成你的遺願。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合金門無聲滑開，腳步聲緩緩響起。
凱琳娜下意識抬頭，看到來人後有些詫異。
來人正是她的父親，帝國元帥。
此刻正站在面前，神情異常嚴肅。
他身著元帥禮服，胸前掛滿勛章，明顯是從某個重要場合直接趕來。
“父親？您怎麼過來了？”凱琳娜站起身，有些慌亂“您不是應該陪同首相接待星漢共和國的代表團嗎？”
元帥沒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掃過顯示屏，又落在女兒臉上。
數月不見，她消瘦了許多，但那雙眼楮里燃燒著的還是他從未見過的執拗。
“接待中途我找了個借口離開，”元帥終于開口“研發中心安全部最近報備，你的數據調用記錄異常頻繁，涉及多個受限數據庫。”
他向前幾步，嚴肅道“凱琳娜，告訴我，你到底想用【亥伯龍】做什麼？”
艾麗莎下意識上前一步，想要解釋“元帥閣下，小姐她只是”
元帥一個凌厲的眼神讓她瞬間噤聲，默默退到一旁。
凱琳娜本能地想要否認，但當她看清父親眼底深藏的擔憂和那不易察覺的蒼老痕跡時，到嘴邊的話突然哽住了。
她想起母親早逝後，父親獨自將她撫養成人。
想起天羽失蹤後，父親默許她加入軍隊。
想起他一邊應對帝國邊境的軍事壓力，一邊還要擔心唯一的女兒。
她深吸一口氣。
決定不再隱瞞，將一切如實告知。
隨著她的敘述，元帥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他當然記得天羽，那個才華橫溢的年輕將軍，曾經是他最看好的接班人，也是他心中理想的女婿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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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羽陣亡消息傳來，他同樣心痛不已。
可是
“胡鬧！”
听完女兒的敘述，元帥忍不住低喝“凱琳娜，你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嗎？未經授權使用戰略級武器平台，向未知坐標發射武器，這是公然違反帝國法律和星際公約的行為，即使你是我的女兒，我也保不住你！”
“但那片區域沒有生命跡象”凱琳娜爭辯道。
雖然這個理由毫無說服力。
“軍情局的報告說的是‘無法確認’！”元帥打斷她“正因為無法確認，風險才更大！”
“再說，既然是要幫一個叫【澹明】的人，你怎麼敢斷定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他是神明，能一人存活？”
“更何況，以帝國現有的技術，根本不可能實現有效的能量投射，天羽的意願再重要，也不能讓你賭上一切去做一件毫無意義且違法的事！”
“這不是毫無意義！”凱琳娜激動地說，“天羽他從不”
父女倆的爭論被一陣突如其來的腳步聲打斷。
實驗室合金門再次打開，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了幾位身著星漢共和國特色服飾的人。
他們的衣袍融合了傳統與現代的設計，飄逸又修身，上面繡著星辰圖案，領口還別著精致的靈能科技徽章。
為首的是一個年輕男子，氣質溫潤，眼神卻異常明亮。
他上前幾步，微微躬身，行了一個星漢共和國特有的禮節。
“抱歉打擾二位。”他的宇宙通用語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感:“我們的領導正與貴國首相接受媒體采訪，說我們可以自由參觀活動，于是就不請自來了。”
元帥盡管眼中有一絲訝異，卻依舊迅速收斂情緒，恢復了一位帝國元帥應有的威嚴“這里是高保密等級研發區域，恐怕不適合參觀，諸位是如何”
年輕人並未直接打斷元帥，而是保持著謙和的態度，等到元帥話語稍頓的間隙，才開口:“元帥閣下，請恕我們冒昧，我們並非為了參觀而來，是因為受我國【大星太祝】的委托，特意前來拜訪。”
說罷，他的目光禮貌地掠過元帥，無視了元帥警惕的目光，最終落在凱琳娜身上“想必您就是凱琳娜小姐了。”
他微微頷首，語氣溫和“我是星漢共和國使團成員，您可以叫我明硯。”
凱琳娜怔了怔。
他又向前一步，繼續對凱琳娜說道“很榮幸見到您，天羽先生曾多次向我們提起您，說您是他生命中最璀璨的星辰。”
凱琳娜聞言如遭雷擊，猛地後退一步，撞在控制台上，難以置信地盯著眼前的陌生人。
“你你說什麼？你認識天羽？！”
“當然，”年輕人溫聲道“我們便是為他而來。”
“或者說，整個代表團，便是為了履諾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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