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緝亭，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人群中，洛瑤望向臨時搭建的高台，皺眉道︰“怎麼感覺來的都是咱們東城區的人，我見到了好幾個熟面孔。”
緝亭搖了搖頭，看著一道青衣緩緩走向高台，低聲道︰“或許是跟今早開城放人離去有關。”
“說起來....總感覺，那人很熟悉。”
“你說澹明先生？”洛瑤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這兩日咱們都在傷兵營忙著，听說澹明先生現在就住在齊林家的那小院子。”
“那不成鄰居了？”緝亭有些訝異。
“原則上來說，不止是鄰居喔。”一道聲音雖輕卻準確無誤傳入兩人耳中。
詫異地抬頭一看，只見高台上那道身影正微笑地注視著兩人。
沒等兩人從詫異中回神，澹明已經若無其事地環視了一圈台下的人群。
突然手腕一翻，不知從何處取出一個老式擴音喇叭，湊到唇邊。
“喂喂，听到嗎，秋雅，秋雅在嗎，我是夏洛啊不是，不好意思沒忍住。”澹明突然對著喇叭笑出聲來，隨即輕咳兩聲掩飾尷尬︰“再見到各位，心里有點小激動，見諒見諒。”
整了整衣襟，語氣突然正經起來︰“今日把大家召集過來，是有一件事跟大家商量商量。”
“不過再商量之前，先給大家看個好東西。”
澹明緩緩舉起手︰“來，目光都往這邊看。”
話音落下，在眾人困惑的目光中，澹明打了個響指。
一道光瞬間掠過大廣場。
剎那間，原本嘈雜的人群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上千名東城區百姓齊刷刷地癱軟倒地，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
看著滿地不省人事的鄉親們，澹明撓了撓頭︰“忘記提醒大家找個舒服的姿勢了。”
.....
仿佛做了一場許久的夢，緝亭在夢中醒來，太陽穴傳來陣陣鈍痛。
“緝亭你還好麼，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洛瑤的聲音從身旁傳來，語氣里透著明顯的擔憂。
緝亭費力地睜開眼，視線還有些模糊︰“就是腦袋有些疼...這...是哪？”
環顧四周，發現廣場上的人群已經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聲交談。
轉頭看見洛瑤正蹲在自己身邊，臉上寫滿了焦慮。
“阿瑤？”緝亭怔了怔︰“你怎麼在這，關于【蜃樓】，嘶...”
話沒說完，腦袋又一陣疼痛傳來。
洛瑤見狀心一急連忙轉身︰“澹...”
“不用擔心，剛剛恢復記憶是會有些不舒服，過一會就好，不過怎麼感覺你的癥狀比齊宣還大。”
“每個人都有特別脆弱的地方嘛，我熬夜追綜藝多了才這樣。”
“逸逸要是在，一定比我更糟糕！”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
緝亭身子一顫，連忙轉身望去。
只見一道青衣男子正笑吟吟看著他。
身後跟著齊林齊宣和常書桓三人。
“澹明哥！”
“行了行了，對白不要那麼例牌。”澹明笑呵呵走了過來，蹲下打量了一下︰“怎麼樣，想起了點什麼沒有。”
緝亭聞言皺著眉頭細細想了想，突然瞳孔一震。
“看來是都想起來了，那就好辦。”澹明拍了拍緝亭︰“有一半人暫時還喚不醒，他們精神力太弱，一下子接受那麼多信息轟炸怕是會出事，所以我又給按了回去。”
“不過雖然人少，但好歹夠用了。”
“澹明哥，你怎麼會在這，你不是還在扶桑麼？”緝亭揉了揉額頭，忍不住問道。
“那是290章之前的故事了。”澹明拍了拍緝亭，老氣橫秋道︰“不行啊，你這信息更新得很慢吶。”
“啊？”
“無事，調侃一下而已。”
一旁的洛瑤出聲道︰“我們被【蜃樓】吞噬之後，華南總局就讓澹明哥趕過來處理。”
“那現在情況怎麼樣，有多少百姓被波及到，上級的處置命令是什麼？”緝亭一連串問題拋了出來。
“從記憶來看，我們好像已經被困了很久，其他人都還好嗎？”
“不用擔心，黃粱一夢這個成語還是有點歷史根據的，這里的流速甚至比在去年的幽靈船還要慢。”澹明笑道︰“雖然【蜃樓】爆發得確實有些猝不及防，但也要相信你的戰友們，他們都是一群很優秀的人。”
“那就好。”緝亭松了口氣，望向澹明︰“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澹明眉頭一揚︰“怎麼回事，不關心一下你澹明哥，就只關心任務？虧我還千里迢迢趕過來呢，這個月公司全勤又沒了。”
緝亭聞言失笑︰“換作別人我肯定擔心，但你是澹明哥。”
“我這麼強的麼？”澹明捏了捏下巴︰“行吧，那就不矯情了。”
看了看四周，朝著不遠處的龍鷹打了聲招呼︰“龍隊，我這邊好了，讓大家集合一下吧。”
龍鷹神色凝重地點點頭。
廣場上數百人開始列隊集合。
收回目光，澹明扭頭望向緝亭︰“這事說來話長，我慢慢給你們講。”
“然後，有個任務需要你們去做。”
見澹明斂去笑意，緝亭也正色起來，點了點頭。
......
“整件事來龍去脈大概就是這樣。”
澹明看著眾人︰“目前事態發展已經超出預期，為了盡快解決這個事件，需要組建三到五支主力小隊執行關鍵任務，同時準備若干後備小隊，確保陳掖能夠安全抵達迷霧林核心區域。”
頓了頓，又道︰“我必須要提醒各位，由于【華胥】的特殊性，即便現在已經喚醒你們，但如果在夢中受傷還是有很大概率也會同步反映你們的現實軀體，甚至危及性命，這不是一個簡單的任務。”
“而留在吾威，我能保證所有人平安回到現實世界。”
“因為我不是各位的領導，不能強硬要求你們參與這次任務，只能言盡于此，所以要退出的麼？”
話音落下，現場一片寂靜，眾人站在原地，沒有人移動半步。
澹明不覺得意外，這里的人有一個算一個，不是偵察營出身，就是神機營或者黑冰台。
一旁的龍鷹爽朗笑道︰“澹明，你就安排吧，什麼領不領導的，要不是你，我們可能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時候還計較什麼，我代表劍魚中隊表態，堅決服從指揮。”
其余幾個神機營大隊負責人也紛紛點頭。
“沒什麼好說的。”一旁的西北總局黑冰台特六小隊負責人笑了笑︰“澹明先生去年的第一仗可是跟咱們西北總局並肩打的，我們相信澹明先生，西北總局黑冰台服從命令。”
“西南黑冰台服從命令。”
“華中黑冰台服從命令。”
“東北黑冰台服從命令。”
“.....”
洛瑤看了一眼身後幾人，又望向緝亭，兩人目光交匯，緝亭會意，沉聲道︰“華南黑冰台服從命令。”
“我們偵察營雖然比不上神機營和黑冰台，但也不是軟柿子，只要澹明先生一聲令下，偵察營哪怕戰至最後一人，也一定完成任務！”偵察營營長高聲道。
看著眼前一張張堅毅的面孔，澹明抿了抿唇，道︰“謝謝諸位信任我。”
“那就不矯情了。”
說罷，他望向身旁幾個校官︰“你們的部隊，你們點兵。”
其中一位職務最高的軍官便站了出來，大步流星走向中央。
神情嚴肅︰“全體都有！”
“唰！”
底下士兵瞬間挺直腰板，動作整齊劃一。
“是家中獨子的，舉手！”
隊列紋絲不動。
軍官眉頭一皺，銳利的目光掃過每一張面孔︰“我再問一次。”
“誰是獨生子，舉手！”
隊伍依舊紋絲不動。
“都不舉手是吧，那我換個問法。”
軍官臉色一沉，深吸一口氣，厲聲道︰“听清楚了！”
“誰不是獨生子，舉手！”
“唰！”數百只手齊刷刷舉了起來。
每一只手都繃得筆直，沒有一絲猶豫。
隊列中，趙理神色堅毅，手舉得最高。
澹明還沒說話，一名方臉少校已經沉著臉大步走下高台，徑直來到趙理面前。
“啪！”
少校一把將趙理高舉的手臂按了下來。
趙理二話不說，立即又將手臂高高舉起。
少校深吸一口氣，再次用力按下他的手臂。
沉默片刻，趙理再次高高舉起了手。
少校眉頭緊鎖，沉聲道︰“你怎麼就不是獨生子了？”
趙理喉結滾動了一下，大吼︰“我就不是獨生子！”
......
不多時，一切布置完畢，各部神色凝重地返回東城區。
澹明跟幾名軍官交代了下，便轉身準備返回鳳翔大營跟陳掖對接一下明日事宜。
才剛走出廣場，便听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
“澹明哥，澹明哥！”
澹明頭也不回便知道來人是誰，有些無奈︰“不用跟我講了，剛剛在表態的時候，整個西南神機營中隊就你吼得最大聲，現在又想反悔？”
“我只是不明白。”趙理緊緊跟在澹明身後，一臉急色︰“你剛剛也說了這個任務很重要，關乎到所有人的生死，所以必須挑選最精銳的隊員投入作戰任務。”
“然後呢？”
“那為什麼我不行？”趙理攥緊拳頭︰“為什麼整個西南神機營中隊都入選了，唯獨把我排除在外？”
“是我不夠優秀麼？”
“你很優秀，你的隊長說。你的訓練成績一直都是隊里前三。”
“那是我的戰斗經驗不足？”
“雖然只是新兵，但你成長得很快，戰斗素養一流，有些老兵甚至還比不上你，這是你的指導員親口跟我說的。”
“那為什麼我不能去？”
“不讓你去就不去咯，那就陪你澹明哥留在吾威，也沒什麼，而且既然是你首長給的建議，服從命令就是，你是軍人，軍人首要天職是什麼，應該不需要澹明哥一個平頭老百姓給你科普吧。”澹明拍了拍他肩膀，繼續邁步朝前。
趙理猛地站住，壓著聲音道︰“是因為我的父親是一名將軍麼？！”
听到這話，澹明的身形驟然僵住。
片刻，他緩緩轉身，注視著眼前這個倔強的年輕人。
頓了下，道︰“你這句話，不僅僅侮辱了你所在的這支部隊，還侮辱了你的父親，你的兄長。”
“那為什麼....”趙理身子有些顫抖︰“我想不到別的原因。”
“你的哥哥...沒能救下來，我很遺憾，非常遺憾，但已經是過去的事，你的父親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大家很敬重，但也只是敬重。”
“對你，並未特殊對待。”
“因為你也是軍人。”
“你們領導不讓你上，只是單純因為...”澹明輕聲道︰“你們家，就只剩下你一根獨苗。”
“而這次的任務也不是非你不可。”
“不只是你，那些剛剛被你們的指導員、中隊長一個個提溜出來的獨生子女戰士，也是一樣。”
“軍人保家衛國責無旁貸，可....”
“那良子郡群山那次，我哥就一定非他不可麼？”趙理打斷澹明的話，輕聲道︰“我哥是軍人，我也是。”
“軍委一道命令，無數和我哥一樣的戰士就上了戰場，他們之中也有獨子。”
“戰爭年代，甚至父子一家三口齊上陣的也有，全犧牲的也有，怎麼到了現在，到了我，就不可以了？”
“父親同意我參軍時就說過，當兵不是為了鍍金，是要真刀真槍保家衛國的！”
“願意參軍，就說明我已經做好犧牲的準備。”
說到這，他抬起頭注視著澹明︰“澹明哥，在最終選拔參戰人員的時候，我看見了指導員和大隊長在跟您說什麼，我只想確認一件事。”
“若是你的這個決定是基于公平公正的選拔標準，我服從命令。”
“但如果其中摻雜了其他考量。”趙理雙腿並攏，腰背挺得筆直︰“我申請參與這次任務，以我的訓練成績和實戰表現，我相信，我一定能完成這光榮而又艱巨的任務！”
看著眼前這年輕人臉上堅毅又有些倔強的表情。
不知怎麼的，恍惚間，他仿佛又看見了那個在良子郡戰役中犧牲的年輕連長。
而在他身後，不知什麼時候，竟齊刷刷站著數十名被篩選下來的獨生子女戰士。
同樣的眼神，同樣的倔強。
唉，這群倔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