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堂屋的門，一股混合著淡淡草藥清香和食物暖意的氣息撲面而來。
屋子不大，陳設簡單，但處處透著干淨整潔和生活的巧思。
泥土地面掃得發亮，火炕燒得暖烘烘，炕席鋪著干淨的粗布單子。
靠牆放著一個刷了清漆的舊櫃子，上面整整齊齊碼放著書籍和一些瓶瓶罐罐。
最顯眼的是一張擦得 亮的八仙桌，上面放著一個大肚搪瓷茶壺，幾個粗瓷碗，還有一個……插著幾支干蘆葦和野菊花的土陶瓶？竟然還有幾分野趣。
窗戶是新糊的，白生生的窗戶紙，貼著簡單的紅窗花，陽光透進來，屋子里亮堂堂的。
窗台上，除了幾盆蒜苗，竟然還有一小盆綠油油的小青菜。
這和他想象的“窮鄉僻壤”、“家徒四壁”、“艱苦度日”……有一毛錢關系嗎？！
老爺子張了張嘴，看著窗台上那盆刺眼的翠綠青菜，又看看孫子沾著窯灰卻坦然自若的臉。
那句憋了一路的“孫子，你受苦了”，硬生生卡在喉嚨里，怎麼也吐不出來了。
最終，他只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帶著濃濃困惑和難以置信的嘟囔，聲音比之前那次更低了，幾乎像是在自言自語
“這小日子跟我想的壓根不一樣呢？”
陸青陽麻利地取下掛在牆上的舊圍裙系上，一邊往灶間走一邊說“爺爺，您先上炕暖和暖和，炕頭熱乎！這一路肯定凍壞了，我給您弄點熱乎的墊墊肚子！”
方老爺子暈乎乎地被孫子按在燒得暖烘烘的炕頭，屁股底下傳來的熱意驅散了最後一點寒氣，也讓他紛亂的思緒稍稍沉澱。
他看著陸青陽在小小的灶間里忙碌起來，動作熟練而利落。
先是捅旺了灶膛里的火，架上鐵鍋，然後從碗櫃里拿出幾個瓶瓶罐罐。
“滋啦——”
一股霸道濃烈的香氣猛地炸開！
是油燒熱後，陸青陽舀了一大勺紅亮亮的、凝固的油脂下去煸炒，緊接著又加入一大把干辣椒、花椒、姜片、蒜瓣。
方老爺子被這突如其來的猛烈香氣嗆得忍不住咳嗽了兩聲，眼楮卻不由自主地睜大了。
這味道……又香又沖，帶著一股子他從未聞過的、勾人食欲的“野”勁兒！
跟他熟悉的京派涮羊肉的清湯寡水，或者家里炖肉的溫吞香氣完全不同！
“外公，您能吃辣不？”陸青陽回頭問了一句，手里的鍋鏟翻飛，紅油翻滾，香氣更加澎湃。
“還……還行！”老爺子被這香氣勾得口水都快出來了，下意識地應道。
陸青陽笑了笑，手腳麻利地往翻滾的紅湯里加入熱水、幾塊拍散的姜和蔥結，又撒了點鹽。
很快，一鍋紅艷艷、咕嘟咕嘟冒著熱泡的湯底就在灶上翻滾起來。
緊接著，陸青陽又準備了一些涮火鍋的食材，嘴里說著“等會兒讓司機也進來吃一口吧，這大老遠的。”
“行，等會兒我讓他把車子開過來。”
一個洪亮爽朗的聲音在院門口響起，“青陽，听說親家爺爺來了？”。
方老爺子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穿著半舊但干淨棉襖、頭戴狗皮帽子的精瘦老頭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他手里還拎著個小瓦罐，臉上帶著熱情的笑容，眼神清亮，精神頭十足。
正是沈茉的外公，沈大爺。
“哈哈，听說京城的老哥哥來了，我能不來看看？”沈大爺嗓門洪亮，目光直接落在了炕上的方老爺子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和善意的笑意，“老哥哥，一路辛苦！身子骨還硬朗！我是沈茉她外公！”
方老爺子連忙起身，雖然心里還有點懵，但禮數周全“沈老哥，叨擾了！我叫方鶴年，您快請坐！”
他看著眼前這位精神矍鑠、毫無“鄉下老農”畏縮之態的沈大爺，心里那點“親家會不會愁苦”的預設又動搖了幾分。
沈大爺也不客氣，脫了鞋利索地爬上炕，盤腿坐在方老爺子對面，把手里的瓦罐放在炕桌上“自家釀的柿子酒，溫過了，正好給老哥哥驅驅寒！”
他揭開蓋子，一股清甜微酸的酒香混入了火鍋的辛辣之中。
這時，陸青陽已經把燒得滾開的紅油火鍋連鍋端上了炕桌，放在一個厚實的草墊子上。
又把那些新鮮的肉菜一盤盤擺好，調好的蘸料也分到小碗里。
“天冷了，咱們吃個鍋子暖和暖和！”陸青陽把碗筷擺好，自己也脫了鞋上炕坐下，“家里簡陋，您二位將就著嘗嘗我們這兒的‘土火鍋’！”
方老爺子看著眼前這紅湯翻滾，香氣撲鼻，食材豐盛的火鍋。
這哪里是“簡陋”？
“好！好！這鍋子香得很！聞著就開胃！”沈大爺率先拿起筷子，夾起一片羊肉就往翻滾的紅湯里涮。
“老哥哥，別愣著，快動筷子！嘗嘗青陽的手藝，這小子弄吃的，是這個！”他比了個大拇指。
方老爺子也不再猶豫，學著沈大爺的樣子，夾起一片薄薄的羊肉，小心翼翼地浸入那翻滾的紅油之中。
幾秒鐘後撈出，羊肉已經變色蜷曲，裹滿了紅亮的湯汁。
他蘸了點蒜泥香油碟，送入口中。
這……這……” 方老爺子被這從未體驗過的味覺驚艷的說不出話來。
“怎麼樣，老哥哥？夠勁兒吧？”沈大爺笑著，端起溫熱的柿子酒，“來，走一個！暖暖身子！”
方老爺子端起面前那碗琥珀色的柿子酒，和沈大爺踫了一下，抿了一口。
清甜微酸，帶著果香，正好中和了火鍋的辛辣。
火鍋的熱氣還在屋內氤氳，辛辣鮮香的味道霸道地佔據著空氣，也熨帖著方老爺子一路顛簸勞頓的腸胃。
他吃得額頭微微冒汗，渾身暖洋洋的，正和沈大爺就著溫熱的柿子酒，談論著這火鍋的妙處。
竹籬笆門“吱呀”一聲被輕輕推開。
“哎喲，小茉回來了！”沈大爺立刻眉開眼笑，聲音都放輕了幾分，“快進來，外面冷！爐子邊上暖和！”
方老爺子也趕緊放下筷子，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在沈茉的臉上和肚子上。
即使隔著幾步遠，他也能清晰地看到，沈茉的氣色極好。
臉頰是健康的紅潤，絲毫沒有他想象中孕婦的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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