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著袁尚、袁熙骨灰的錦盒被送到袁府。
劉夫人顫抖著接過,她緩緩揭開蓋子,里面只有一捧灰白的骨灰,再無昔日兒子的音容笑貌。
她頓時眼前一黑,失聲痛哭起來︰“我的兒啊……怎麼就落得這般下場……”
哭聲撕心裂肺,撞得滿室都浸了悲涼。
袁紹站在一旁,須發花白的頭顱微微低垂,望著那盒骨灰,久久沒有言語。
他伸出手,似乎想觸踫那骨灰盒,卻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終只是緩緩收回,背過身去。
甄宓站在角落,眼中噙著淚,卻始終沒有落下。她與袁熙成婚不久,丈夫便死于烏桓人之手,如今連尸骨都不得全。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如何,只能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心中茫然。
袁紹的妾室們早已哭成一片,她們曾經依附于袁氏,如今卻連依靠都沒了。有人低聲啜泣,有人放聲痛哭,整個袁府籠罩在一片哀戚之中。
幾日後,朝廷下令,允許袁紹、劉夫人及少數家眷南遷丹陽,與袁術一同軟禁。
消息傳開,甄宓正收拾行裝,卻又接到一道旨意。令她入宮,為皇後伏壽擔任女官。
她捧著旨意怔了半晌,最終默默頷首,將哀思壓在心底,轉身踏上了去往皇宮的路。
其他妾室們或是念及家人,或是不願隨主南遷,紛紛請求離去,王鏡也一一應允。最終,隨著袁紹、劉夫人南下的,竟只剩寥寥數人。
深秋時節,袁紹一行人離開鄴城,向南而行。沿途落葉紛飛,寒風蕭瑟,仿佛在為他們送行。袁紹坐在馬車里,望著窗外逐漸遠去的北方,心中百感交集。
車輪碾過滿地金黃,一路向南,直到丹陽那座被圈定的宅院前,才見到了袁術。
多年未見,兄弟二人隔著幾步遠相望,都覺陌生。
曾經為了地盤、權勢爭執不休的稜角,早已被歲月磨平,只剩下劫後余生見著親人的激動與悵然。
袁術比袁紹想象中要精神些,甚至微微發福,而袁紹自己卻形容憔悴,鬢發斑白。
袁術先開了口,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兄長……”
袁紹望著他,苦笑一聲︰“公路,好久不見。”
袁術上下打量著他,搖頭道︰“兄長憔悴多了。你年輕時那般風姿氣度,怎麼……”
“還談什麼氣度。如今不過是階下囚罷了。”袁紹打斷他,語氣里滿是自嘲。
他頓了頓,望著庭院里的落葉,“袁家嫡系,怕是就剩我們幾個了。”
一句話說得兩人都沉默了。
曾經枝繁葉茂的汝南袁氏,如今人丁凋零。袁紹的兒子盡數殞命,以他的年紀再難有子嗣;袁術也只剩一個年幼的兒子袁耀。
“勞煩兄長和我相看兩厭了。”
“至少還有你。”袁紹卻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
…
袁術這些年過得比袁紹想象中要好。他親自耕作,養了些雞鴨,甚至種了一片菜園。袁耀偶爾會來看他,雖不能久留,但總算還能見上一面。
袁術說道︰“說不定熬上幾十年,真能把我們放了……王鏡這人,倒也不算刻薄。”
袁紹點頭道︰“是啊,至少沒趕盡殺絕。”
王鏡確實下令,不再追究袁氏。
她曾言,袁氏也曾有功于朝廷,當年關東諸侯討董,袁基一族為董卓所殺,滿門忠烈,如今人丁凋零,後繼無人,再殺下去,未免太過。
然而,即便不殺,袁氏的沒落已成定局。
袁氏嫡系幾乎死絕,但一些旁支卻因早早投靠新政權而得以延續。比如袁渙,在王鏡的支持下做了汝南太守。
雖然同姓袁,但親疏有別,早已不是當年的“汝南袁氏”了。
曾經的輝煌再難重現,往後不過是尋常士族罷了。
他們的時代已經徹底結束。曾經的四世三公,曾經的關東霸主,如今只剩下兩個垂垂老矣的囚徒,在丹陽的田園里苟且余生。
袁術看著遠處的夕陽,忽然笑道︰“兄長,你說我們當年若是聯手,會不會不一樣?”
袁紹沉默良久,最終只是搖了搖頭︰“往事已矣,何必再提。”
夕陽斜沉,二人身影被拉得愈發綿長。
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