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時節,寒意漸濃,枯黃的葉片簌簌飄落,天地間彌漫著蕭瑟之氣。似乎預示著,今年的冬天,只會比往歲更冷,更難熬。
袁氏一族已踏上南遷之路,朝著南方而去;而鄴城之內,王鏡正為遠征烏桓的備戰事宜忙得不可開交,各項調度緊鑼密鼓。
為了支撐這場遠征,後勤之上自有創新,她下令開鑿河渠,連通水道,又闢出長達二百里的陸路轉運線。水陸相接,糧食的轉運調度得以暢通無阻,免了後顧之憂。
這日,王鏡在議事廳處理了一整天的軍務,從兵員布防到物資分配,直到天色漸晚才得以歇手。
疲憊如潮水般涌來,她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正要稍作喘息,侍從卻匆匆來報︰“大人,工匠們奉命打造的神臂弩已有成果,特請您前去驗看。”
那神臂弩的圖紙,是王鏡從系統商城里耗費了3000信仰值才兌換而來的,本以為打造需些時日,沒想到竟如此神速。
她眼中閃過一絲滿意,起身道︰“走,去看看。”
校場上一處開闊空地,幾名工匠正圍著新造的神臂弩等候,見王鏡到來,連忙上前行禮。
為首的工匠恭敬道︰“大人,此弩按照您的圖紙打造,鐵為槍膛,銅為機,檀木為�,�木為弩身,麻繩扎絲為弦……”
王鏡目光落在那弩上,只見其形制精巧,復合弓身透著堅韌,機括處打磨得光滑利落,一看便知是用了心思的。
“試過威力了?”王鏡問道。
工匠拱手回道︰“回大人,試過幾次,射程與穿透力都遠超尋常弓弩,只是……這上弦頗為費力,需得有力氣的士兵才能操作。”
王鏡點點頭,上前一步,伸手握住弩臂︰“我親自試試。”
工匠們頓時慌了,忙勸阻道︰“大人萬萬不可!這神臂弩拉力極大,堪稱大弓,尋常人根本拉不開,便是軍中最精銳的騎兵,也得費些力氣,您貴體要緊,可別傷著了!”王鏡微微一笑,抬手示意無妨。
眾人面面相覷,但見她神色堅定,只得退開。王鏡走上前,仔細檢查了一遍神臂弩的構造,確認無誤後,便開始上弦。
她雙腳分開,穩穩站定,將弩底部的蹬腳抵住地面,雙手握住弩臂,深吸一口氣,腿部猛然發力,同時雙臂用力一拉——弓弦發出“錚”的一聲輕響,穩穩卡入機括。
周圍工匠和士兵們瞪大了眼楮,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要知道,即便是軍中力士,初次使用神臂弩時也需輔助工具或他人協助,而王鏡竟能獨自完成上弦!
王鏡神色如常,取過一支特制的弩箭,裝入弩槽,箭尾卡入弓弦與機括的餃接處。她微微眯眼,瞄準百步外的箭靶,手指輕輕扣動扳機——
“嗖!”
箭矢破空而出,如流星般劃過校場,正中靶心!更令人震驚的是,箭矢竟直接穿透了厚重的木靶,余勢不減,深深釘入後方的土牆之中!
“好!”眾人忍不住喝彩,眼中滿是敬畏。
王鏡放下神臂弩,走到靶前查看了一番,轉身對工匠們道︰“弩身還算合用,但瞄準裝置的刻度可以再微調,上弦的機括處若能加個小滑輪輔助,或許能省力些……”
她指著弩上幾處,細細說出改進的細節,條理清晰,句句切中要害。
工匠們听得連連點頭,原本還覺得這武器已是極致,經王鏡一點撥,才知尚有精進空間,個個面露恍然大悟之色,心中對王鏡的敬佩又深了幾分。
此時,張遼恰好巡營至此。
他遠遠便看見王鏡站在一群工匠和士兵中間,手中持著一架造型奇特的弩機,正與眾人交談。
他快步走上前來,抱拳行禮。王鏡見他來了,笑著將神臂弩遞過去︰“文遠來得正好,你來試試這新物件的力道。”
張遼接過神臂弩,入手便覺分量不輕,機括處打磨得光滑趁手,與尋常弩箭相比,不僅弩身更顯緊湊,連弓弦的材質都透著股不同尋常的韌勁。
他仔細端詳片刻,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此弩構造,前所未見。”
王鏡點頭︰“此弩名為神臂弩,射程遠超尋常弓弩,可破重甲。”
張遼聞言,興致更濃︰“那遼便試試!”
他依著王鏡方才的指點,搭箭上弦,只輕輕一扳機括,便听“ ”的一聲輕響,箭矢已蓄勢待發。
待瞄準遠處一株枯樹,張遼猛地松開機括,只听“嗖”的一聲銳嘯,箭矢竟如一道黑影般破空而去,深深釘入樹干半寸有余。
張遼瞳孔微縮,又連試了幾箭,越試越是心驚。
這神臂弩不僅射程遠超普通弓弩,力道更是驚人,且上弦省力、發射迅捷,若是列陣齊射,怕是能在百步之外撕開敵軍的陣型,即便是身披重甲的騎兵,也未必能擋得住這般攢射。
他放下弩箭,看向王鏡的目光里已滿是炙熱︰“主公,這等利器,真乃神兵!有此物在手,莫說烏桓的騎兵,便是遇上更精銳的敵軍,我軍也能佔盡先機!”
王鏡看著他發亮的眼神,笑著點頭。
張遼已在心中盤算著該如何命工匠加緊趕制,並挑選精銳弓弩手加緊訓練,只盼著早日讓這神兵利器在戰場上顯威。
王鏡與張遼並肩走在營中,兩人一邊巡視軍務,一邊談論即將面對的烏桓騎兵。
王鏡負手而行,緩緩道︰“烏桓人雖為胡虜,卻不可小覷,他們的騎兵自有獨到之處。”
張遼腳步微頓,眼中閃過一絲探究︰“主公所言極是。末將曾听與烏桓交過手的漢家將領說過,他們來去如風,難以捉摸。”
“他們的騎兵,勝在一個輕字。”
“烏桓人多穿皮甲布甲,戰馬也不披重甲,一身輕裝能日行數百里,來如飆風,去如絕弦。長途奔襲、閃電突襲,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不僅如此,”王鏡繼續道,“烏桓人自幼在馬背上長大,甚至無需馬鞍,僅靠雙腿控馬,動作極為靈活。他們的馬鐙也是皮質短鐙,便于站立射箭,尋常騎兵難以模仿。”
“竟有如此騎術?”張遼不禁訝異。
王鏡點頭︰“再者,烏桓實行全民皆兵,男子皆能挽弓射箭,婦人亦能制甲造鞍,整個部落戰時為兵,閑時為民,兵源充足。”
張遼沉吟片刻,忽然笑道︰“難怪烏桓峭王部一次便能動員五千余騎,幾乎傾巢而出。”
王鏡目光深邃,“正是。他們以劫掠為生,打仗就是為了搶財富,所以個個悍不畏死。加之熟悉山地地形,若我軍貿然深入,恐遭伏擊。”
王鏡話鋒一轉︰“不過他們也有致命弱點——打不了攻城戰,遇上堅城就束手無策;部落林立,組織松散,難以長期合力;後勤脆弱,依賴即時掠奪,耗不起持久戰。這些都是咱們可以利用的地方。”
正說著,王鏡忽然笑了︰“對了,他們的烏桓馬看著矮小,卻是蒙古馬種,耐力極強,登山涉水如履平地,更有一種白狼山馬,不釘馬掌亦能馳騁雪原,寒冬作戰如虎添翼。”
張遼的眸子倏地亮了起來,他方才听王鏡分析烏桓軍情時始終神色凝重,此刻卻突然向前邁了半步,連嗓音都透著一絲罕見的急切︰“白狼山馬?”
他舌尖輕輕抵著上顎,仿佛在品味這個名字。常年握刀的手不自覺地做了個虛抓的動作,像是已經摸到了那匹神駿的鬃毛。
“不釘蹄鐵還能在雪原上奔馳?末將倒想親眼看看,若是能弄來幾匹……”
“調教這樣的馬……”張遼聲音低了幾分,帶著武將特有的、對良駒戰馬的渴望,“想必很有意思。”
王鏡聞言,忍不住輕笑出聲︰“仗還沒打,文遠就已經惦記上人家的東西了?”
她側目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馬廄,故意嘆道,“也不怕自家馬兒听了傷心。”
張遼耳根微紅,卻順著話頭笑道︰“主公說笑了。不過說起馬……”他頓了頓,“要不要去看看那匹小馬?”
“你佷子?”王鏡挑了挑眉,登時想了起來,她記得那馬駒剛被捕獲時性子烈得像團火,蹄子亂蹬,誰靠近都要被尥一蹶子,偏生對自己格外溫馴,見了面就蹭來蹭去。後來交給張遼照料時還打趣︰“不如讓它喊你文遠叔叔?”
這話一出口,張遼從耳根紅到脖頸。
王鏡見他這副模樣,笑得更歡了,拍了拍他的胳膊︰“走了,去瞧瞧你這佷子長多高了。”
張遼無奈搖頭,眼底卻漾著點笑意,終究還是跟在她身後,往馬廄的方向走去。
馬廄里,張遼輕吹一聲口哨,一匹毛色油亮的駿馬立刻豎起耳朵,歡快地小跑過來,親昵地蹭了蹭張遼的手。
王鏡也伸手撫摸馬頸,馬兒溫順地低頭,竟似認得她一般。
“好家伙,這哪還是小馬駒,分明是匹威風凜凜的大馬了!你還認得我?”
張遼唇角微揚︰“它很聰明。”
“性子野但通人性,如今每日跑幾圈,筋骨越發結實了。”那馬像是听懂了夸獎,又昂首嘶鳴一聲,聲音里滿是得意,倒像是個討賞的孩子。
“走,去草場跑兩圈。”
王鏡突然翻身上馬,動作利落,隨後朝張遼伸出手。
“上來。”
張遼看著她遞來的手,指尖白皙,卻帶著常年握筆、執劍留下的薄繭。
他猶豫片刻,終是握住那只手,借力上馬,穩穩坐在王鏡身後。馬背寬闊,兩人同乘也不顯擁擠。
“駕!”駿馬揚蹄,載著二人奔向草場。風掠過耳際,王鏡的笑聲清朗,張遼在她身後不自覺地勾起嘴角。
……
黃昏的落日把天際染成一片熔金,草場上的風帶著暖意,拂得人衣襟獵獵。
王鏡輕輕夾了夾馬腹,駿馬便邁開蹄子,由慢步漸至疾馳。
風聲在耳邊呼嘯,卷起她的發絲,幾縷拂過身後人面頰。
他喉頭微動,握著韁繩的手不自覺收緊,心跳竟比馬蹄聲還要急促幾分。他暗自懊惱,怎麼跟個毛頭小子似的,不過是發絲拂過,竟慌了神。
幾圈過後,王鏡漸漸勒住韁繩,在草坡上駐足。兩人翻身下馬,並肩躺在柔軟的草甸上。
王鏡望著天際的流雲,語氣輕松︰“它是女孩子,自然要給它起個好听的名字,不能一直小馬小馬的叫著。”
張遼溫聲應道︰“請主公示下。”
她輕撫馬鬃,說它通體如雪映青霜,四蹄似墨染玄玉,不如就叫“墨雪”。
暮色漸深,王鏡的眼皮愈發沉重。她隨意地向後一靠,整個人便陷進張遼懷里,後腦枕著他堅實的胸膛。
“別動,讓我枕一會兒……”
張遼身形微僵,卻不敢妄動,只壓低嗓音道︰“主公乏了?”
“嗯……”她含糊應著,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
他在心底輕嘆。這些時日她夙興夜寐,既要督練三軍,又要改良軍械,怕是連合眼的功夫都沒有。此刻她呼吸漸勻,竟真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張遼低頭看著她疲憊的睡顏,小心翼翼地調整姿勢,讓她靠得更舒服些。
夕陽的余暉為她鍍上一層金邊,王鏡微蹙的眉尖漸漸舒展,長睫在臉頰投下淺淺的陰翳。
張遼垂眸瞥見她單薄的衣衫被晚風掀起一角,眉頭立刻蹙了起來。
穿這麼少……年輕輕的,就是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子,凍病了,頭疼了,到頭來還得喝那些苦藥湯子。
又或許是身邊的人太不周到,心思粗疏,若是換作自己,定會日日盯著她添衣……
他終究將自己的斗篷解下,輕輕覆在她身上。晚風掠過草場,他不動聲色地往她那邊靠了靠,用身體擋住風口。
此刻萬事俱寧,只余下懷中人的溫度,和他心頭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柔軟。大抵讓他就這樣坐一夜,也是甘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