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鏡不僅身負軍務重任,還要應對民生大事。所幸在黃河水患來臨前,她已提前修繕水利,轄地內大部分地區未受重創,唯獨徐州受災嚴重。
黃河在兗州東部,濮陽至濟陰段決口,洶涌的洪水順著泗水一路南下,淹沒徐州。
下邳地勢低窪,首當其沖,如今城內積水已沒過膝蓋,東海郡的鹽場被洪水摧毀,更可怕的是大片農田被淹,秋糧絕收可能引發的饑荒。徐州可是養活萬人口的大州……
徐州下邳
陳登站在下邳城殘存的城牆上,望著城外已成澤國的景象,心痛如絞。
泗水暴漲的濁流沖垮了堤岸,混黃的河水裹挾著斷木、茅草甚至牲畜的尸體,在原本富庶的平原上肆意奔流。遠處幾處高地上,密密麻麻擠滿了逃難的百姓,像一群受驚的螞蟻。
“大人,東門外的三個村子全淹了……濟陰那邊決口太大,洪水來得太快……”
郡丞匆匆趕來,官服下擺沾滿了泥漿,模樣狼狽。
陳登閉了閉眼。作為徐州刺史,他比誰都清楚這場水患意味著什麼。
《墨子•七患》所言︰“國有七患,水患居其一,失政則天災人禍並至。”這次水患既是天災也是人禍,只是最終受苦的卻是流離失所的窮苦百姓……
他轉身時,聲音已經恢復了沉穩,下令道︰“立即做三件事。第一,征調所有能用的船只,把困在屋頂樹上的百姓接到高地;第二,打開廣陵、瑯琊兩處糧倉,在避難所設粥棚;第三,派人去決口處查看,準備堵口材料。”
命令一道道傳下去,整個徐州官府像被鞭子抽打的陀螺般急速運轉起來。陳登親自帶著醫官巡視各個避難所,看到的是擠在草棚下瑟瑟發抖的災民,孩童的啼哭與老人的咳嗽聲此起彼伏。泥濘的地面上,還有人用樹枝搭起簡易支架,晾著幾件濕透的粗布衣裳。
有老農跪地哭訴,聲音哀切︰“刺史大人!我家三十畝稻子全泡湯了,這可怎麼活啊……”
陳登扶起老人,“老人家且寬心,昨夜我已命人在城隍廟設粥棚,先安置受災百姓。”
見老人渾濁的眼中泛起淚光,他又從袖中掏出塊碎銀塞進老人掌心,“這點銀子先買些吃食,明日辰時到刺史府,我親自登記受災田畝。”
老人感激而去。身後醫官低聲道︰“刺史大人,已備好了驅寒姜湯,每隔半個時辰便會煮上一鍋,免得百姓著了風寒發熱。另外,我們組織了人手,將遇難者的遺體集中收斂,用石灰深埋,並在四周灑了雄黃粉,防止疫病滋生。”
陳登微微頷首,目光中難得露出一絲欣慰。他轉身拍了拍醫官的肩膀︰“此番辛苦諸位了。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讓疫病橫行。”
說著,他望向雨幕中忙碌的衙役與醫者,心中暗自盤算著明日的賑災安排,必須盡快搭建更多避雨棚,還要聯系周邊州縣調配糧食……
當夜,刺史府臨時遷到了未被淹沒的西城。陳登在油燈下查看各地急報,眉頭越皺越緊。決口處水流太急,傳統的夯土築堤根本立不住;各地糧倉存糧最多支撐半月;最棘手的是,已經有流民開始聚眾鬧事。
就在這時,親衛沖了進來。
“大人,丞相府急件!”
陳展開一看,緊繃的面容突然松動。
“……已備救災物資,明日即達。水泥遇水速凝,防水布可作臨時堤壩,愈炎散治熱癥有奇效。另撥五萬石糧經淮水運往下邳。”
次日正午,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出現在下邳城外。車上滿載從未見過的物資,銀光閃閃的卷狀物、灰白色粉末裝在奇怪布袋里、透明琉璃瓶中的藥片……帶隊的是個精瘦漢子,自稱是王鏡麾下工程營校尉。
校尉扯開一卷銀色材料,這布料韌性極好,在陽光下泛著奇異光澤。他介紹道︰“這叫防水布,展開有二十丈長,主君說用它墊底,再壓沙袋,洪水沖不走。”
陳登親自帶人試驗。當防水布鋪在決口處,湍急的水流果然無法將其卷走。民夫們歡呼著將沙袋壘上去,以往需要半月才能堵住的缺口,三天就合龍了。更神奇的是那種叫“水泥”的灰粉,加水攪拌後倒進木框,不出兩個時辰就硬如岩石。
與此同時,另一批物資被分發到各個避難所。災民們領到巴掌大的方塊,疑惑地听官吏解釋︰“這一小塊能頂一天餓。”
有婦人將信將疑地咬了一口,干硬的口感後是濃郁的麥香,她瞪大了眼楮驚嘆︰“神仙糧食啊!”
醫官們拿著透明小瓶里的藥片如獲至寶。高熱不退的病人服下後,次日竟能坐起來喝粥。淨水設備更讓百姓嘖嘖稱奇,渾濁的河水經過那個鐵罐子過濾,竟變得清澈甘甜。
幾日後,陳登巡視新建的臨時營地。整齊的帆布帳篷取代了漏雨的草棚,每頂帳篷前都挖了排水溝。遠處,新疏浚的河道里,民夫們正在清淤。
隨後,又有一批睡袋運到了下邳城西的高地避難所。災民們圍攏過來,好奇地打量著這些從未見過的物事。方方正正的布包,用某種光滑如絲的布料縫制,捏上去卻蓬松柔軟,像裹著一團雲朵。
分發物資的小吏扯開捆扎的布帶,睡袋立刻像花朵般舒展成一條筒狀物。他示範著鑽進去,只露出個腦袋,“這叫睡袋,夜里鑽進去,風雪都侵不透。瞧,底下這層防水布能隔開地氣,里頭填充的是棉花,比十床蘆花被還暖和。”
張五壯著膽子摸了摸,指尖立刻陷進驚人的柔軟里。他喉頭滾動了一下︰“官爺,這……真給我們用?”
小吏高聲宣布︰“丞相大人特意交代,老弱婦孺優先。每戶先領一個,等後續物資到了再補發!”
孩子們最先歡呼起來。像一只只只靈巧的田鼠般鑽進睡袋,只露出紅撲撲的臉蛋。
“阿婆!里面像曬過的麥秸一樣香!”周圍響起一片善意的笑聲。
夜深了,避難所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奇景。數百個睡袋整齊排列在防水布鋪就的地基上,遠望如一片銀灰色的莊稼。守夜的差役舉著火把巡視,听見的不再是往日的咳嗽與呻吟,而是此起彼伏的安穩鼾聲。
最驚喜的是醫館里的病患。以往重傷員最難熬的就是寒夜,麻布被褥很快會被冷汗浸透。現在有了睡袋,高熱不退的病患居然能夠安穩睡到天亮,額頭的滾燙也退了幾分。
老醫正捋著胡子驚嘆︰“這棉花竟能吸汗透氣,比絲綿更適合病體。”
黎明時分,幾個婦人自發聚在溪邊漿洗睡袋。她們發現這神奇布料沾水後一抖就干,填充物也不會結塊。
王家嬸子邊擰水邊對同伴說︰“昨兒我家那口子說,裹著這個睡,比當年在新婚被窩里還舒坦哩!”同伴里傳來一陣哄笑。
消息傳開後,睡袋成了比糧食更搶手的物資。有商賈偷偷找到差役,願意用三十石粟米換一個,被陳登知道後當即杖責二十。
次日營地貼出告示︰“丞相賜物概不出售,違者以盜官糧論處。”落款處蓋著鮮紅的刺史印。
隨著時間的推移,民間工匠拆解研究了一個睡袋,用本地材料仿制出改良版,外層用桐油浸過的麻布防水,內填蘆葦絮與碎羊毛混合的保暖層,雖然比不過原版輕便,但成本低廉易量產。
陳登笑著贊賞︰“可在徐州設坊專產此物,不但救災,日後還能賣往北方苦寒之地。白疊勝雪,不若仁心之溫也。”
凡此種種,救災的雷霆手段,比十萬精兵更能收服人心。徐州人記恩,都說王鏡是禹王轉世。
泗水兩岸,不知誰先唱起了新編的童謠︰“黃河濁,泗水慌,丞相送來救命糧……”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嗓音加入其中,聲浪掠過洪水退去的田野,剎那間驚起一群鷗鷺飛向晴空。
【叮——成功獲得信仰值】
……
夏日常有雷雨,黃河水患尚未完全退去。忽有一日,暴雨如注,河流水勢暴漲。上游突然傳來轟隆巨響——山洪爆發了!
有人大喊︰“快撤!快撤!”。
洶涌的洪水席卷而下,沖擊著臨時堤壩。
陳登正要隨眾人撤離,卻見渾濁的浪濤中,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嫗抱著一根浮木,在激流中浮沉。
“不好!有人落水了!”
“救人!”
陳登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穿好身上的皮囊救生衣,抄起身邊的麻繩就縱身躍入水中。湍急的水流瞬間將他吞沒,又將他托出水面。他奮力游向老人,抓住浮木,試圖將老人推向岸邊。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突然從上游疾沖而下——竟是一根碗口粗的斷木!
他本能地想用身體護住老人,卻避無可避,浮木重重撞在他胸口。
“咳——”陳登悶哼一聲,只覺肺腑劇痛,一口鮮血險些噴出,四肢瞬間失去了力氣。
“大人!”千鈞一發之際,親衛及時跳入水中,抓住他腰間的麻繩,拼命將他和老人一同拖回岸上。
回到刺史府邸時,陳登已面色慘白,冷汗浸透了里衣。
醫者掀開他被血染紅的衣襟,觸目驚心的淤青遍布胸膛。醫者憂心忡忡地說道︰“大人肺腑受創,需靜養半月,不可再勞心勞力!”
醫者的話讓屋內眾人面色凝重。
陳登卻強撐著坐起,聲音虛弱卻堅定︰“速派人加固河堤……莫讓百姓……”話音未落,又是一陣劇烈咳嗽,染紅了潔白的帕子。
窗外,暴雨仍在肆虐,遠處傳來的悶雷,仿佛也在為此刻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