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翊京,空氣中已裹挾著幾分燥熱。
皇城邊一處富戶宅邸內,泥瓦匠趙鐵柱踩著竹梯,正修補因下雨漏水的屋檐。近幾日的雨水不斷滲入,把原本抹了三遍的灰漿又泡成了糊狀。
東家撐著傘站在下方喊道︰“趙師傅,這都第三回了!昨兒剛補的縫,一場雨就沖沒了!”老匠人默不作聲,只是用瓦刀刮下那些發黑的灰漿,這些由石灰、糯米汁和麻刀拌成的材料,在連綿春雨的侵蝕下,如同融化的飴糖,軟塌塌地往下淌。
“東家,不是老漢不盡心,實在是這老房子根基下沉,光補表面根本不頂用啊。我調配的漿子,在這翊京城里已經算是最好的了。”
趙鐵柱終于修補完房頂,順著梯子爬下來,抹了把臉上的泥漿。東家滿臉不情願地結清了工錢。
返程途中,雨水將土路泡成泥潭,趙鐵柱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背上的工具袋也愈發沉重。路過西市時,他瞧見幾個衙門差役正在張貼告示,人群里議論聲此起彼伏。
“听說了嗎?司空府正在征調泥瓦匠……”
“工錢給雙倍呢!”
“好像是要試驗什麼新方子……”
趙鐵柱擠到前排,眯起眼楮看向那張蓋著司空府官印的文書,“精于修補者優先”幾個字赫然入目。略作思忖,他決定去一趟踫踫運氣。
翌日,趙鐵柱報了名,隨著一眾匠人被帶至西郊一處隱蔽工坊。
五座造型奇特的窯爐矗立眼前,滾滾白煙直沖天際,十幾個壯漢正奮力拉動風箱。火焰透過觀察孔竄出,泛著青白色。
這些窯爐竟是雙層結構︰下層燃燒室堆滿烏黑的石炭,上層煆燒室整齊碼放著灰白色的石灰石塊。
如此陣仗,趙鐵柱從未見過,忍不住喃喃道︰“這……這得耗費多少柴火才能燒出這般火候?”
負責窯爐的年輕工匠用鐵鉤翻動燃燒室,解釋道︰“可不是柴火,用的是石炭摻木炭,再借風箱鼓力助燃。普通木柴根本燒不出這等高溫,這法子還是主君教的。”
說罷,他夾出剛出爐的生石灰塊,原本堅硬的石塊經煆燒後變得疏松多孔,輕輕一捏便碎成粉末,細膩程度竟能穿過最細的篩網。
“這叫生石灰粉,”年輕工匠賣著關子,“不過這才是第一步。”
他領著眾人來到改造過的水磨坊,原本碾麥子的石碾凹槽被刻得更深更密。
“主君說了,石灰粉磨得越細越好,要細到能飄在空中才行。”
研磨好的石灰粉被運至配料區。趙鐵柱看著工匠們精準調配三種原料︰三份石灰粉、一份火山灰,若無火山灰,則用黏土或碎陶片替代、半份工匠們稱之為“寒水石”的雪白石膏粉。
他忍不住發問︰“老灰漿只用石灰和糯米汁,加這些有啥用?”
“這是主君傳的仙方,看著就知道了。”
年輕工匠將干粉倒入木盆,緩緩注水攪拌。神奇的變化隨之發生︰干粉逐漸化為均勻的糊狀物,顏色從灰白轉為青灰,質地比糯米灰漿細膩數倍。
“這……比糯米灰漿強太多了!”
趙鐵柱用手指蘸取,感受著獨特的粘稠之感,問道︰“多久能干?”
“初凝一個時辰,終凝三日。”工匠說著,用抹刀將灰漿抹在磚縫間。
漿體服帖得驚人,既不流淌也不速干。僅半個時辰,兩塊磚已牢牢粘在一起,任他用力掰扯都紋絲不動。
趙鐵柱不禁想起從前那些用石灰、糯米汁混合麻刀調配成的灰漿,干燥後總會出現細微裂紋,雨水一滲就剝落。而眼前這“仙方”制成的水泥,凝固後嚴絲合縫,渾然一體。
工匠胸脯一挺,自信滿滿道︰“這水泥漿關鍵在于瓷實。實打實比老灰漿硬三倍!”
趙鐵柱眼楮一亮,脫口喊出來︰“那補屋檐不得管幾十年?”
對方听了直樂,伸手拍他肩膀︰“老哥格局小了!這水泥哪是補漏用的?要拿來砌城牆!往後城門樓子都得拿它當筋骨使!”
還沒等趙鐵柱從水泥的震撼中回過神,年輕工匠道︰“老丈可知道,這水泥不過是根基,真正的仙方還在後頭。”
他引著趙鐵柱穿過工坊,來到一處用草簾圍起的空地。這里堆著三種原料︰左邊是剛制成的水泥,中間是篩得均勻的河砂,右邊則是稜角分明的碎石,每塊都有拳頭大小。
工匠用木棍分別點過三堆原料,“水泥為膠,砂子填隙,碎石作骨。比例多少是一、二、三。”
趙鐵柱蹲下身捏起河砂。這砂子比他平日砌牆用的要干淨得多,指間搓捻毫無泥腥味。
“這砂子莫不是淘洗過?”
“十遍淘洗,去盡黏土。”
最讓趙鐵柱吃驚的是那些碎石。在傳統版築工藝中,超過雞蛋大小的石塊都要剔除,否則夯土時會形成空腔。可眼前這些碎石稜角鋒利,大的堪比成人拳頭。
“這...這如何夯得實?”
工匠輕笑出聲,抬來木槽親自示範混凝土的調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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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倒一份水泥,兩份河砂,用鐵鍬翻攪至顏色均勻。再倒三份碎石,繼續攪拌。碎石踫撞發出清脆聲響,與水泥砂混合物漸漸融為一體。緩緩倒入半份清水,混合物逐漸變成粘稠的漿體。水不能過多,寧可偏干也不能過濕。
“來試試。”工匠將木鏟遞給趙鐵柱。
老匠人接過後猛地發現,這混合物竟比糯米灰漿重上數倍,攪拌時能清晰感受到碎石在漿體中滾動。
最神奇的環節是澆築。當混凝土倒入木模後,工匠取來一根包銅的木棍,沿著模板邊緣不斷敲打。
“這叫振搗,和夯土牆可不一樣,夯土越砸越瓷實;這“混凝土”用的勁兒得輕柔均勻。把里頭的氣泡都震出來,才算成!”
趙鐵柱學著操作,很快發現門道。敲打太輕氣泡排不盡,太重又會導致骨料下沉。
直到他手臂酸麻時,工匠才喊停︰“初凝前還要抹面。”
他用一塊光滑的木板在表面反復刮擦,這與夯土牆最後的拍漿工序相似,但要求更高。趙鐵柱試了幾次才掌握力道,最終完成的表面竟像硯台般平整光滑。
工匠隨手在衣襟上蹭了蹭手上的水泥漬,“等著瞧吧!明兒這個時候,保準讓你知道,過去三十年砌牆的法子,全得推翻重學!”
趙鐵柱天沒亮就蹲在木模前。
混凝土表面已經泛白,手指按上去只留下極淺的印痕。他忍不住取出鑿子試探。
“鏗!”鑿尖迸出火星,混凝土上只留下個白點。“這比青石還硬!”
工匠塞給趙鐵柱一張皺巴巴的草紙,上頭歪歪扭扭寫著幾行字︰“混凝土養護要訣,頭三日,每天得灑七次水;千萬不能曬太陽,得拿草棚子遮得嚴嚴實實;滿打滿算熬夠七天,才能往上壓分量。”
“這跟咱們夯土牆的法子完全反著來!”
工匠咂著嘴直搖頭,“夯土牆就盼著日頭猛曬,干得越快越結實;可這混凝土金貴得很,非得養在潮乎乎的地兒,越潤乎越瓷實!”
數日後的清晨,趙鐵柱終于見到了制成的混凝土。
眼前半人高的混凝土塊灰撲撲的,與傳統夯土截然不同,表面不見絲毫夯築層理,倒像是渾然天成的巨石。
他試探著用瓦刀敲擊,沉悶的回聲震得虎口發麻。
很快,工匠們開始進行承重測試。
“這最新澆築的試塊,要能扛住兩千斤重壓!”听到這話,趙鐵柱倒抽一口冷氣。在他的認知里,尋常夯土牆能承受五百斤已是頂尖水準,兩千斤,簡直是天方夜譚!
隨著石碾一塊塊壘上試塊,地面開始微微震顫。
趙鐵柱忍不住小聲嘀咕︰“這不得壓成碎渣?”
第七塊石碾剛落定,試塊突然發出 嗒脆響,細密裂紋從底部迅速蔓延。
他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可就在裂紋擴展到三寸時,竟奇跡般停住了。試塊穩穩托著千斤重物,紋絲不動。
“成了!”工匠激動得滿臉通紅,“裂紋沒貫穿!這強度至少是夯土牆的五倍!”
趙鐵柱站在原地,目瞪口呆。手中的瓦刀不自覺地晃了晃,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這輩子修補過無數城牆房屋,此刻才真正見識到了什麼叫堅不可摧!
之後,水泥和混凝土迅速投入城牆修築。匠人們依主君設計,打造三層復合結構︰外層以水泥砂漿砌特制青磚,中層澆築混凝土,內層保留夯土斜坡並抹上水泥。
過去的夯土牆最怕雨水,每逢大雨就得派人四處巡查補漏。如今新牆有了水泥抹面,雨水只能順坡流下,無法滲透。
測試時,水潑在夯土牆上,不到半刻鐘背面就滲出水漬;而混凝土牆浸泡整夜,背面依舊干爽。
論抗沖擊能力,夯土牆經不住沖車三次撞擊就會穿破,混凝土牆卻能承受二十次沖擊,僅表層稍有剝落。
這哪里是城牆,分明就是鐵壁!
雲梯架不上,沖車撞不爛。即使北方蠻族來犯,也只能干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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