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盯著電腦屏幕上的醫療報告,手指在觸摸板上微微發抖。報告上的醫學術語他大多看不懂,但"遺傳性心肌病變"幾個字格外刺眼。這是導致林紅去世的病因,而根據資料顯示,這種病有50的遺傳概率。
窗外,晨光已經灑滿了小鎮。明遠揉了揉酸痛的眼楮,合上電腦。他必須和林小雨談談這件事,但該怎麼開口?直接告訴她可能有生命危險?
樓下傳來鍋碗踫撞的聲音。明遠看了眼時間——早上六點半,林小雨已經在準備早餐了。這兩天的相處讓他了解到,林小雨有著軍人般的作息規律,每天雷打不動六點起床。
明遠洗漱完畢下樓,廚房里飄出煎蛋的香氣。林小雨背對著門,正在翻動平底鍋里的荷包蛋。她哼著一首明遠有些耳熟卻想不起名字的兒歌,縴細的背影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單薄。
"早。"明遠站在廚房門口,聲音有些沙啞。
林小雨肩膀一顫,顯然被嚇了一跳。她轉過頭,看到是明遠後松了口氣︰"你起得真早,我以為你昨晚睡得晚,會多睡會兒。"
"睡不著了。"明遠走進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在忙什麼?"
"煎蛋和粥。"林小雨用鏟子指了指旁邊的電飯煲,"阿姨說今天要去鄰鎮看老同學,一早就出門了。"
明遠注意到料理台上放著兩個便當盒,已經裝好了飯菜。"這是?"
"哦,我..."林小雨的耳根微微發紅,"我想你今天可能要回北京了,給你準備點路上吃的。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就隨便做了點。"
明遠胸口一暖。從小到大,除了母親,沒人給他準備過路上吃的便當。他走近一步,看著便當盒里整齊擺放的飯菜——紅燒肉、清炒時蔬、鹵蛋,還有一小格泡菜。都是他愛吃的。
"謝謝。"明遠輕聲說,"不過我暫時不回北京了。"
林小雨手中的鏟子停在半空︰"啊?"
"我發現了一些事情。"明遠深吸一口氣,"關于你母親家族的遺傳病史。"
林小雨慢慢放下鏟子,關掉火,轉過身面對明遠。她的表情出奇地平靜︰"我知道。明叔叔告訴過我。"
"你知道?"明遠瞪大眼楮,"那你去檢查過嗎?"
"查過。"林小雨解開襯衫最上面的扣子,露出鎖骨下方一道淺淺的疤痕,"去年做的手術,植入了一個監測器。醫生說目前還沒有發病跡象,但要定期復查。"
明遠盯著那道疤痕,喉嚨發緊。他突然意識到,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父親可能陪林小雨做了這個手術。這個認知讓他心里泛起一陣酸澀。
"我爸...陪你去醫院的?"
林小雨點點頭,重新系好扣子︰"手術前一天晚上,他給我講了你小時候做闌尾炎手術的事,說你在醫院里還堅持要寫作業,護士們都夸你懂事。"
明遠記得那次手術。當時父親確實在醫院陪了他三天,但大部分時間都在批改作業,兩人幾乎沒怎麼交流。現在想來,父親是否在那時就想起了遠方的另一個孩子?
"我發現了爸爸留下的資料,"明遠說,"關于你母親家族的一些信息。他們來自一個叫清水村的地方。"
林小雨的眼楮亮了起來︰"清水村?外婆從沒提過這個地方。"
"資料里還有一份家譜圖,但很不完整。"明遠猶豫了一下,"我想去那里看看,也許能找到更多關于這種遺傳病的信息,或者...你的其他親人。"
"你要去清水村?"林小雨的聲音微微發顫。
"我們。"明遠糾正道,"如果你願意的話。畢竟這是關于你家族的事。"
林小雨的嘴唇微微發抖,眼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你...願意和我一起去?"
明遠點點頭。他還沒完全適應"有個妹妹"這個事實,但保護家人的本能已經悄然覺醒。"今天就可以出發。清水村在鄰省,坐火車大概五小時。"
林小雨突然上前一步,緊緊抱住了明遠。她的擁抱短暫而克制,很快就松開了,但明遠能感覺到她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激動。
"謝謝。"她小聲說,眼楮亮晶晶的,"我去準備一下。"
一小時後,林小雨收拾好簡單的行李下樓,卻發現明遠正在客廳和母親通電話。
"媽,我就是去幾天...不,不是工作的事...是和...小雨一起。"明遠的聲音有些緊張。
電話那頭傳來母親激動的聲音,即使隔著一段距離,林小雨也能听到只言片語︰"...為什麼要和她...清水村?誰告訴你..."
明遠看了林小雨一眼,轉身壓低聲音︰"媽,我發現爸爸留下的資料了。小雨可能有遺傳病風險,我們需要了解更多信息...媽?媽?"
電話突然掛斷了。明遠皺眉看著手機,正要回撥,門鈴響了。
明遠開門,母親站在門外,臉色蒼白,手里緊緊攥著一個舊布包。
"媽?你不是去鄰鎮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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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母沒有回答,她的目光越過明遠,落在林小雨身上,表情復雜難辨。"你們真的要去清水村?"
林小雨緊張地點點頭。
明母深吸一口氣,走進客廳,將舊布包放在茶幾上。"帶上這個。"
明遠打開布包,里面是一本發黃的日記本和一條褪色的紅絲巾。日記本扉頁上寫著"林紅,1993"。
"這是..."明遠抬頭看向母親。
"林紅的日記。"明母的聲音很輕,"她...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什麼意思?"明遠追問。
明母搖搖頭︰"有些事不是看起來那樣。你們去了清水村就會明白。"她轉向林小雨,猶豫了一下,伸手輕輕整理了一下林小雨的衣領,"小心些,孩子。"
林小雨呆住了,這是明母第一次對她做出如此親密的舉動。
明遠想問更多,但母親已經轉身向門口走去。"媽,等等..."
"車要趕不上了。"明母頭也不回地說,"記得...不管你看到什麼,听到什麼,都要問清楚背後的故事。"
直到坐上前往火車站的出租車,明遠還在琢磨母親那句意味深長的話。林小雨則一直緊握著那個舊布包,仿佛那是無價之寶。
"你還好嗎?"明遠問道。
林小雨如夢初醒︰"啊?嗯...只是沒想到阿姨會給我這個。"她輕輕撫摸日記本的封面,"我從來沒見過我媽媽的字跡。"
火車站人流如織。明遠去買票時,林小雨坐在長椅上翻開了日記本。當明遠回來時,發現她的眼眶泛紅。
"找到什麼了嗎?"明遠在她身邊坐下。
林小雨指著一頁日記︰"這里寫著"今天見到了軒,他說已經和未婚妻坦白了我們的過去。她恨我是應該的,但我必須見她一面...為了小雨。""
明遠皺眉︰"這和我媽告訴我的不一樣。她說父親是在婚後才知道你的存在。"
林小雨繼續往後翻,突然停在一頁上︰"看這個..."清水的詛咒又來了,姑姑才四十歲就走了。我必須讓小雨遠離這個命運,即使永遠不能相認。""
"清水的詛咒?"明遠湊近看,"應該就是指那種遺傳病。"
林小雨的手微微發抖︰"所以媽媽是為了保護我才...那為什麼後來又把我送到明叔叔那里?"
"也許她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明遠輕聲說。
火車進站的廣播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兩人隨著人流登上列車,找到自己的座位。這是一趟老式綠皮火車,車廂里混雜著各種氣味和方言。
列車啟動後,林小雨繼續翻閱日記,明遠則研究父親留下的資料。他發現清水村位于山區,最近的火車站還要轉乘兩小時汽車才能到達。那里幾乎與世隔絕,很少有外人造訪。
"奇怪,"明遠指著地圖,"資料上標出了村里幾戶人家的位置,其中這家被特別標記了。"他指著一個畫了紅圈的位置,旁邊寫著"林家老宅"。
林小雨湊過來看︰"會是我媽媽的家嗎?"
"很有可能。"明遠點點頭,"我們到了就先找這個地方。"
火車穿過田野和隧道,窗外的景色不斷變換。午餐時間,林小雨拿出準備好的飯團和煮雞蛋,兩人簡單吃了些。周圍的乘客大多在打盹或玩手機,沒人注意到這對神情嚴肅的年輕人。
下午三點左右,林小雨靠在窗邊睡著了。明遠小心地將外套披在她肩上,目光落在她安靜的睡顏上。現在仔細看,林小雨的鼻子和下巴確實有幾分像父親,而那雙大眼楮應該來自母親。
日記本從林小雨膝上滑落,明遠撿起來,無意中看到翻開著的一頁︰""軒說他的未婚妻同意讓小雨成為家庭一員。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為了小雨的未來,我必須堅強。明天就要把小雨送過去了,我的心像被撕成兩半...""
明遠合上日記,心中五味雜陳。原來林紅並非不負責任的母親,而是為了女兒的健康做出了巨大犧牲。那麼母親為什麼說"林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火車在一個小站停靠時,林小雨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看向窗外︰"到了?"
"還有兩站。"明遠遞給她一瓶水,"睡得好嗎?"
林小雨揉了揉眼楮,突然意識到身上披著明遠的外套,連忙要還給他。"不用,你穿著吧。"明遠阻止道,"空調有點涼。"
林小雨小聲道謝,將外套裹緊了些。"明遠哥,"她猶豫了一下,"如果...如果在清水村發現不好的事情,你會...怎麼看我?"
"什麼意思?"
"就是...萬一我家族有什麼不好的歷史,或者..."林小雨低下頭,"這種病可能意味著我活不過四十歲,就像我媽媽那樣。"
明遠心頭一緊。他還沒想過這個問題。"不會的,"他下意識地否認,"現在醫學這麼發達..."
"但如果真的這樣呢?"林小雨固執地追問,"你會覺得我是個負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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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遠沉默了片刻,然後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听著,無論發現什麼,你都是我妹妹。我們一起面對,好嗎?"
林小雨的眼楮濕潤了,但她很快眨眨眼,擠出一個微笑︰"謝謝。我只是...不想成為任何人的負擔。明叔叔已經為我付出太多了。"
"他是我們的父親,"明遠說,"他愛你就像愛我一樣。"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林小雨心中某個柔軟的角落。她轉頭看向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但明遠看到她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淚水。
夜幕降臨時,火車終于到達了目的地。這是一個山區小站,站台上只有幾盞昏黃的燈。明遠和林小雨是唯一下車的乘客。
"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下,明天一早去清水村。"明遠提議。
站外有幾家簡陋的旅館。他們選了最近的一家,前台是個滿臉皺紋的老人,正就著一碟花生米喝酒。
"兩間房。"明遠遞上身份證。
老人眯著眼看了看證件,又打量了一下林小雨,突然用濃重的方言問︰"你們去清水村做啥?"
明遠心頭一跳︰"您怎麼知道我們要去清水村?"
"這季節,不是采風的畫家就是去清水村的。"老人哼了一聲,"那地方邪性,勸你們別去。"
林小雨上前一步︰"為什麼說那里邪性?"
老人盯著林小雨的臉看了幾秒,突然臉色一變︰"你...你是林家人?"
林小雨和明遠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您認識我媽媽?林紅?"林小雨小心翼翼地問。
老人搖搖頭,嘟囔著"太像了",然後遞給他們兩把鑰匙︰"三樓盡頭兩間。晚上別亂跑,山里野獸多。"
房間簡陋但干淨。放好行李後,明遠敲開林小雨的門︰"去樓下吃點東西?"
小旅館一樓有個簡陋的餐廳,只有兩桌客人。明遠和林小雨選了角落的位置,點了當地特色的山菇炖雞和野菜。
菜還沒上,鄰桌一個中年婦女就不斷偷瞄林小雨。終于,她忍不住走過來︰"姑娘,你是林家的後人吧?"
林小雨驚訝地點頭︰"您認識我家人?"
"你長得太像林紅了,尤其是眼楮。"婦女壓低聲音,"你們明天真要去清水村?"
"是的,"明遠接過話,"我們想了解一些林家的事。"
婦女搖搖頭︰"現在村里沒幾個林家人了。自從那件事後..."
"什麼事?"林小雨急切地問。
婦女欲言又止,最後只說︰"你們到了村里,找老支書李大山。他什麼都知道。"說完就匆匆回到自己座位。
這頓飯吃得心神不寧。回房間前,明遠叮囑林小雨鎖好門,有任何動靜就打電話給他。
夜深人靜,明遠躺在床上卻睡不著。窗外傳來不知名鳥類的叫聲,偶爾還有風吹過樹林的沙沙聲。他拿出手機,發現這里信號時有時無。母親發來一條短信︰"到了嗎?小心行事。"
明遠正要回復,突然听到輕輕的敲門聲。
"明遠哥,你睡了嗎?"是林小雨的聲音。
明遠開門,林小雨站在門外,抱著那本日記。"我發現了些東西...我覺得現在就得給你看。"
明遠讓她進來,兩人坐在床邊。林小雨翻開日記的某一頁︰"這里提到一個"儀式",說可以"打破詛咒",但需要付出代價。然後下一頁就被撕掉了。"
明遠仔細看那頁日記,確實有被撕掉的痕跡。"你覺得這個"詛咒"就是指遺傳病?"
"我不知道。"林小雨咬著下唇,"但媽媽寫"為了小雨,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然後就是被撕掉的部分。"
明遠想起資料中提到的"清水村的秘密"。父親顯然知道些什麼,但沒有記錄下來。
"明天我們就能知道答案了。"明遠安慰道,"先休息吧,明天要趕早班車。"
林小雨點點頭,但沒有起身的意思。"明遠哥...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問吧。"
"明叔叔...在家里是什麼樣子的?"林小雨輕聲問,"我只有最後兩年才認識他,而且見面次數不多。"
明遠思考了一下︰"他很嚴肅,話不多,但對學生特別好。我記得小時候有學生來家里請教問題,他能耐心講解幾個小時,可對我...總是三言兩語就打發了。"
"他給我講過你小時候的事,"林小雨微笑,"說你五歲就能背幾十首古詩,上學後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他說這些時眼楮都在發光。"
明遠愣住了。父親從未當面稱贊過他,他一直以為父親對自己不滿意。"真的?"
"嗯。"林小雨點頭,"他還說,你太像他了,所以不知道該怎麼和你相處。他說你們父子倆都是倔脾氣。"
明遠喉嚨發緊。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對父親的了解可能還不如這個相處時間不多的妹妹。
"他最後那段時間..."林小雨的聲音哽咽了一下,"常常說對不起你,說沒能做個好父親。"
明遠說不出話來。他伸手輕輕握住林小雨的手,兩人在沉默中分享著對同一個人的思念。
第二天一早,他們搭乘破舊的中巴車前往清水村。車子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了兩個小時,窗外的景色越來越荒涼。最後,司機在一個岔路口停下︰"清水村到了。順著這條路走二里地就是。"
下車的只有明遠和林小雨兩人。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植物的氣息,四周安靜得能听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們沿著小路前行,轉過一個山坳,清水村突然出現在眼前——幾十戶灰瓦房子散落在山間,村口一棵巨大的老槐樹下坐著幾個老人。
當明遠和林小雨走近時,老人們停止了交談,齊刷刷地看向他們,尤其是林小雨。其中一個白發老人猛地站起來,拐杖"咚"地掉在地上。
"林紅?"他顫抖著聲音問,"不...不可能..."
林小雨緊張地看了明遠一眼,然後上前一步︰"您好,我是林紅的女兒,林小雨。"
村口頓時一片寂靜。所有老人臉上都浮現出復雜的表情——驚訝、恐懼,還有一絲明遠讀不懂的情緒。
白發老人撿起拐杖,深吸一口氣︰"李大山在哪?快去叫李大山來!林家的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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