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的波濤,遠比張謙想象中更為暴烈。離開廣州港不到十日,艦隊便遭遇了一場罕見的夏季颶風。天空如同墨染,狂風卷起山巒般的巨浪,狠狠砸向船隊。“定遠號”在波峰浪谷間劇烈顛簸,仿佛隨時都會被這自然的偉力撕成碎片。甲板上,水手們聲嘶力竭地呼喊著,奮力操控著船帆,固定著貨物,與狂風暴雨搏斗。
“穩住!都給我穩住!降下主帆!抓緊纜繩!”張謙渾身濕透,死死抱住舵樓旁的欄桿,聲音在風浪中顯得微弱。一個巨浪撲來,冰冷的海水灌入甲板,瞬間卷走了兩名未能及時抓住固定物的水手,他們的慘叫聲瞬間被風浪吞沒。張謙心中一痛,卻無暇悲傷。他知道,此刻稍有松懈,整支艦隊都可能葬身魚腹。
風暴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當黎明最終驅散烏雲,海面逐漸恢復平靜時,艦隊已是一片狼藉。一艘護航的艨艟不幸沉沒,另一艘桅桿斷裂,只能在友艦拖拽下艱難前行。“定遠號”也受損不輕,船體多處漏水,儲備的淡水和部分糧食被海水污染。張謙清點損失,清點人數,看著疲憊不堪、面帶恐懼的將士們,心中沉甸甸的。黃金之地的誘惑尚在遠方,而大海的威嚴與殘酷,已給了他們一個結結實實的下馬威。他下令艦隊尋找最近的海島停靠,搶修船只,補充淡水。遠征的第一課,便是生存。
泰西封,暗流並未因安甦娜的警覺而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趙崇 根據女間諜的模糊線索,動用百騎司在波斯的力量,順藤摸瓜,果然發現了幾位位高權重的舊貴族與“黑羊部”殘黨秘密往來的證據。他們計劃在即將到來的波斯新年慶典上,煽動混亂,刺殺安甦娜和趙崇 ,然後扶持一位流亡在外的前朝王子登基。
安甦娜得知確切情報後,反而冷靜下來。她沒有立刻采取抓捕行動,而是在趙崇 的配合下,上演了一出“請君入甕”的好戲。新年慶典如期舉行,王宮內外戒備森嚴,卻又故意留出了一絲“破綻”。
果然,當慶典達到高潮,安甦娜正準備向萬民賜福時,數十名混入人群的死士突然發難,直撲王座!與此同時,城外也響起了叛軍進攻的號角!
然而,這一切都在算計之中。趙崇 早已布下天羅地網,王宮內的死士瞬間被埋伏的唐軍和波斯禁衛絞殺。城外的叛軍,則一頭撞上了嚴陣以待的新軍和唐軍鐵騎,被殺得丟盔棄甲。
安甦娜自始至終端坐于王座之上,面色平靜,仿佛眼前的血腥廝殺與她無關。當最後一名死士被斬殺于階下,她緩緩起身,目光掃過下方驚魂未定的貴族和民眾,聲音清晰地傳遍廣場“叛逆伏誅,天佑波斯!凡忠誠于王國者,本王必不負之;凡心懷異志者,這便是下場!”
她並未大肆株連,只處決了為首的幾個核心貴族,對其余參與程度不深者,則予以警告、罰沒部分財產了事。這種精準的打擊和適度的寬宥,既鏟除了最大的威脅,又避免了引發更大範圍的恐慌和反彈,展現了與她年齡不符的政治成熟。經此一役,安甦娜的權威真正樹立起來,波斯的政局趨于穩定。趙崇 看著她處理善後時那沉穩果決的身影,心中暗嘆先王後繼有人矣。
長安,東宮。一場夏夜的驟雨剛過,空氣清新而濕潤。太子李琮處理完政務,信步來到花園散心,卻見拉什米卡公主獨自一人站在涼亭邊,望著天邊的新月出神。雨後的月光灑在她身上,仿佛為她披上了一層朦朧的輕紗,顯得格外靜謐美好。
李琮放輕腳步走過去,輕聲喚道“公主。”
拉什米卡回過神來,見是太子,連忙斂衽施禮“殿下。”
“不必多禮。”李琮在她身邊站定,也望向那彎新月,“公主可是在思念故土?”
拉什米卡微微搖頭,唇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笑“長安已是妾身之家。只是見這雨後新月,想起幼時在天竺,母親也曾抱著我,指認天上的星辰。時光荏苒,物是人非。”
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淡淡的感傷。李琮心中一動,不由想起自己早逝的生母,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油然而生。他柔聲道“公主才華橫溢,性情淑均,雖遠離故土,然父皇與宸妃娘娘皆待你親厚,孤……亦視公主為良師益友。望公主莫要過于傷懷,長安,定不會辜負公主。”
他的話語誠懇而溫暖。拉什米卡抬起頭,望向身邊這位日漸沉穩、對自己也愈發體貼的年輕儲君,看著他眼中清晰的倒影,心中那根緊繃的弦似乎松弛了下來。晚風吹拂,帶著荷塘的清香,兩人並肩立于月下亭中,一時無言,卻有種難以言喻的默契在靜靜流淌。李琮甚至能聞到她發間淡淡的、不同于宮中常用的、帶著異域風情的香料氣息,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漣漪。他悄悄伸出手,想要握住她放在欄桿上的柔荑,卻在即將觸及時,因一絲羞澀和顧慮而停頓,最終只是輕輕覆蓋在她的手背上。拉什米卡的手微微一顫,卻沒有躲閃,只是臉頰更紅,低下頭去。一種青澀而美好的情愫,在這冬宮的夏夜里,悄然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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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港,劉仁軌接待了那位來自意大利阿馬爾菲的商人使團後,並未料到會引來一位更加重量級的人物。半個月後,一艘懸掛著特殊旗幟,上有耶穌受難像和聖彼得鑰匙標記的船只抵達港口,船上下來了一位身著紅袍、氣度不凡的老者——他竟然是羅馬教皇格列高利三世派往拜佔庭進行交涉的特使,保羅執事!
保羅執事在君士坦丁堡听聞了東方帝國使者在地中海的活動,以及阿馬爾菲商人與唐軍接觸的消息,敏銳地察覺到這可能是一個打破目前僵局,與拜佔庭的聖像破壞運動爭端的契機。他改變行程,冒險前來亞歷山大港。
在與劉仁軌的會晤中,保羅執事並未像拜佔庭人那樣表現出敵意或居高臨下,反而態度謙和。他表達了對大唐帝國文明的好奇與敬意,並委婉地提出,希望教皇國能與大唐建立直接的聯系,共同維護地中海的貿易秩序與……“信仰的純潔”。
“將軍閣下,”保羅執事透過通譯說道,“我們听聞貴國對各種學問和信仰持開放態度。在羅馬,我們保存著大量古希臘羅馬的先賢典籍,而在東方,你們擁有同樣悠久的文明。或許,我們之間可以有一座超越武力與偏見的、通往知識與真理的橋梁?”
劉仁軌心中震動。與西歐最高宗教領袖的直接接觸,這完全超出了他之前的預料。他謹慎地回應,表示會將教皇的善意轉達給大唐皇帝,並願意在亞歷山大港為教皇的使者一個臨時的落腳點,以便進一步溝通。一條連接東西方最高層級的潛在通道,竟然在這樣一種意想不到的情況下,露出了萌芽。
北大西洋,拉格納的艦隊在離開挪威海岸後,一路向西。他們憑借著祖輩流傳的星圖、海流知識以及奧拉夫帶回的部分信息,在浩瀚無垠的海洋上艱難航行。食物在減少,淡水開始變質,士氣低落。就在絕望開始蔓延時,了望手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歡呼“陸地!是陸地!”
他們發現了一片巨大的、覆蓋著綠色植被的島嶼!維京長船迫不及待地靠岸,勇士們踏上這片陌生而肥沃的土地。這里幾乎沒有原住民,資源豐富,正是理想的跳板和補給點!
拉格納站在冰島的黑沙灘上,望著眼前這片屬于他們的新天地,豪情萬丈“這里,將是我們維京人新的家園,也是我們繼續西進的基石!奧丁在注視著我們!”他們在此建立據點,修整船只,補充物資。冰島的發現,極大地鼓舞了維京人的士氣,也更加堅定了他們向西探索的決心。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更西方,那片更廣闊的大陸,將徹底改變他們乃至整個世界的命運。
大海用風暴考驗著帝國的先驅,波斯的王座在血與火中愈發穩固,東宮的情愫在月下悄然生長,教皇的使者帶來了跨越大陸的橄欖枝,而北方的狼群,則在遙遠的冰島,找到了征服新世界的第一塊踏腳石。世界的畫卷,正以前所未有的廣度和深度,徐徐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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