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京使團在長安的行程被安排得滿滿當當。鴻臚寺的官員領著他們參觀了東西兩市那令人眼花繚亂的繁華,觀摩了禁衛軍那令行禁止、殺氣沖霄的操演,甚至還遠觀了將作監那傳出陣陣轟鳴、仿佛蘊藏著神秘力量的作坊區域。每一次見識,都讓奧拉夫和他的隨從們心中的震撼與敬畏加深一層。他們帶來的毛皮、琥珀在北市頗受歡迎,換得了不少精美的絲綢和瓷器,但這遠非奧拉夫的終極目標。
在一次與鴻臚寺少卿的私下會晤中,奧拉夫終于小心翼翼地提出了拉格納真正的訴求。“尊貴的少卿大人,”奧拉夫斟酌著詞句,“我主拉格納,渴望的不僅僅是短暫的貿易。我們希望能像之前的突厥人、回紇人一樣,獲得在大唐邊境指定地點進行長期、穩定互市的權力。地點……或許可以在北方的某個河流交匯處,或者……靠近里海的某個安全港口。” 他停頓了一下,觀察著對方的臉色,繼續道,“此外,我主听聞天朝軍械精良,尤其是那強弓硬弩,不知……能否允許我們購買一些,用以抵御我們西方那些貪婪的鄰居?” 購買軍械,這才是拉格納最核心、也最大膽的試探。
鴻臚寺少卿聞言,臉上職業化的笑容不變,心中卻冷笑一聲。這些北蠻,果然野心不小。他打著官腔敷衍道“貴使之請,本官定當轉奏陛下。然互市地點、規模,乃至軍械貿易,皆關乎國策邊防,需陛下與朝中重臣慎重議決,非我等所能置喙。貴使還需耐心等待。”
與此同時,將作監內幾位最精通海圖和水文的大匠,正圍著奧拉夫進獻的那幾卷羊皮海圖仔細研究。這些海圖繪制風格粗獷,但標注的海岸線、島嶼、洋流信息卻相當詳盡,尤其對北海、波羅的海乃至繞過斯堪的納維亞半島通往白海的航線描繪清晰,補充了大唐對極西之地認知的空白。
“陛下,”一位老工匠指著海圖上一條用紅褐色染料粗重標記的、從北海某處指向西面未知海洋的虛線,“此標記頗為蹊蹺,似在指引某個方向。據老臣推測,這些維京人,其活動範圍恐怕遠超我們此前預估,他們或許……一直在嘗試向西探索,尋找新的土地或航線!”
李琰看著那條充滿野心的虛線,目光深邃。他想起後世的歷史,維京人正是這個時期發現了冰島、格陵蘭,甚至一度到達了北美大陸。“看來,這群北海之狼的胃口,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大。他們想要的,恐怕不僅僅是貿易和幾件兵器,而是一條通往更廣闊世界的道路,甚至是……新的家園和劫掠地。”
他立刻下達了幾項密令一,著令安北都護府,加強對北方海岸線的巡視,警惕任何維京船只的靠近;二,令將作監水師作坊,參考維京長船的結構優點,開始設計建造更適合遠洋探索、兼具運輸與戰斗能力的新式海船;三,密令百騎司,嘗試收買或策反使團中意志不堅定者,獲取更多關于維京人內部情況、造船技術及其西向探索的確切信息。帝國對這伙新出現的北方鄰居,采取了外松內緊、積極備防、暗中滲透的策略。
泰西封的王宮內,正在舉行盛大的慶功宴,犒賞平定尼扎姆叛亂的有功之臣。趙崇 居功至偉,安甦娜女王賜其波斯彎刀一把、黃金千兩、駿馬百匹,並加封其為“波斯護國公”,地位尊崇,見王不拜。對于參戰的波斯將領和地方部落首領,也根據戰功大小,給予了豐厚的土地、財物和官職賞賜。
然而,在論功行賞的背後,是安甦娜精心設計的權力平衡。她將原本屬于尼扎姆派系的領地和部分權力,並沒有全部收歸王室,而是分封給了幾位在此次平叛中立場堅定、出身相對較低的將領和新晉貴族,巧妙地打破了舊貴族對地方權力的壟斷。同時,她借著勝利的余威,正式頒布法令,明確規定新軍由女王和都護府共同統轄,軍官任免需經女王批準,試圖逐步將這支至關重要的武裝力量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慶功宴上,安甦娜端著金杯,穿梭于群臣之間,言笑晏晏,舉止間已初具一代女王的氣度。趙崇 看著她周旋于各方勢力之間那游刃有余的樣子,心中既感欣慰,也隱隱生出一絲警惕。這位他親眼看著登上王位的少女,成長的速度,快得驚人。
朝堂之上,關于太子學習天竺數學的爭議並未完全平息。機會很快到來。戶部呈送秋季天下戶籍、田畝、賦稅總冊,數據浩如煙海,負責核算的官吏夜以繼日,仍需半月方能厘清。李琰突然下令,將此總冊副本送至東宮,命太子李琮協助核算,限期五日。
這顯然是一次公開的考驗。孔穎達等老臣冷眼旁觀,準備看太子如何出丑。李琮接到命令,不慌不忙,立刻請來拉什米卡公主,兩人帶領東宮屬官,運用天竺數字和新的演算方法,將繁雜的數據列表、歸類、計算。
結果令人震驚!僅用了三天時間,東宮便將核算清晰、準確無誤的總冊結果呈送御前,其速度遠超戶部,且賬目條理分明,一目了然。李琰當朝將太子的核算結果與戶部尚未完成的結果進行對比,高下立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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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琮出列奏道“父皇,此法雖源自天竺,然其便捷精準,利于國計民生。兒臣以為,學問之道,當以有用為本,何必拘泥于華夷之辨?若能利國利民,便是好的學問,便可為我所用!”
事實勝于雄辯。孔穎達等人看著那份無可挑剔的核算報告,啞口無言。李琰趁勢下旨,肯定太子學以致用,並令戶部選派聰明吏員,向東宮學習此等新式演算法,逐步推廣。一場風波,以太子的完勝而告終。拉什米卡公主的價值,也因此事再次得到朝野的認可。
亞歷山大港的“大唐圖書館”,因赫利俄多魯斯的頻繁到訪和公開贊譽,名聲漸起。他開始在圖書館內開設小範圍的講座,不僅講解希臘哲學,也開始介紹他從大唐典籍中領悟到的“道法自然”、“陰陽平衡”等東方思想。這種融合東西的哲學思考,吸引了不少對現狀不滿、尋求新知的本地學者和年輕學生。
然而,這也引起了亞歷山大港基督教會保守派的警覺。一位主教公開指責赫利俄多魯斯的思想是“受到東方異教污染的異端”,並警告信徒遠離那座“散布魔鬼思想的圖書館”。一場圍繞思想與信仰的無聲沖突,開始在這座古老的港口城市醞釀。劉仁軌得知後,指示下屬不必直接介入宗教爭論,但要確保圖書館和赫利俄多魯斯的人身安全,同時鼓勵更多展現大唐科技、醫藥、農業等實用知識的展示與交流。他相信,真正能打動人心、改變觀念的,往往是那些能帶來實際好處的知識與技術。
維京人的野心在試探中顯露,波斯的權力在平衡中重構,太子的智慧在實踐中得到證明,而地中海的思潮在踫撞中激蕩。帝國在擴張與治理的道路上,面對的已不僅僅是疆域和武力的問題,更是錯綜復雜的利益、文化和思想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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