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長安的氣氛繃得像拉滿的弓弦。阿拉伯艦隊從埃及殺過來的消息,雖然官方拼命壓著,但哪有不透風的牆?碼頭上戰艦進出頻繁,岸防弩炮掀開了炮衣,一隊隊士兵臉色凝重地開上城牆……老百姓又不是瞎子,心里都跟明鏡似的,恐慌像是無聲的瘟疫,在街巷里蔓延。
就在這當口,大牧首要搞盛大祈禱儀式的消息傳開了,還說皇帝陛下要親自參加!這可讓慌得六神無主的人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對嘛!打仗是皇帝和將軍的事,咱小老百姓能做的,不就是求神拜佛,保佑平安嗎?
于是,恐慌奇跡般地稍微平息了一點,轉而變成了一種狂熱的宗教期待。人們紛紛涌向教堂懺悔,準備在祈禱日那天好好求上帝顯靈。
李琰站在皇宮高處,看著街上那些忽然變得“虔誠”起來的人群,嘴角扯出一絲冷笑。求神?要是祈禱有用,世上哪還有那麼多亡國滅種的事?真正的安全,得靠手里的刀把子!他轉過身,對身後肅立的李嗣業和皇城司負責人下達了一連串冰冷而精確的命令。
“嗣業!祈禱儀式那天,你的人,給朕把聖索菲亞大教堂圍了!明松實緊!所有進入教堂的貴族、教士,名單核對清楚,一個不許漏,也一個不許多!發現任何可疑人物,立刻秘密扣押!”
“皇城司!你們的人,扮成信徒混進去!給朕盯死大牧首和他那幾個心腹主教!特別是他們接觸過的人、傳遞過的東西!朕懷疑他們想借機搞鬼,甚至可能……里應外合!”
“水師那邊繼續備戰,絕不能因為城里搞儀式就松懈!阿拉伯人的艦隊說到就到!”
“另外,”李琰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派人去‘請’尼基弗魯斯貴族,就說朕關心城內治安,請他到皇宮‘協助’調查一些事情。記住,要‘客氣’地請進來,然後就別讓他出去了。”
他要先把已知的、跳得最歡的釘子拔掉一顆,看看對方的反應。
命令迅速被執行。尼基弗魯斯貴族在家中被“請”走時,還試圖擺貴族架子,被唐軍士兵不客氣地推搡著塞進了馬車。這個消息,想必很快就會傳到他的同黨耳中。
祈禱儀式的前夜,李琰幾乎一夜未眠。他再次檢查了所有的部署,確認無誤後,獨自一人站在露台上,望著遠處黑沉沉的海面。那里,敵人的艦隊或許正在悄無聲息地逼近。
壓力巨大。這一局,賭的是整個西方戰區的命運,甚至是大唐帝國的國運。
一雙柔軟的手臂從後面輕輕抱住了他。是那個揚州侍女。她如今有了身孕,被封了個“才人”的名分,安排在了離李琰寢殿不遠的一處僻靜宮室。她似乎感受到了皇帝沉重的心情,怯生生地過來,想給他一點安慰。
“陛下,夜深了,早些安歇吧,保重龍體要緊。”她的聲音輕柔,帶著江南水鄉特有的溫軟。
若是平時,李琰或許會享受這份溫柔。但此刻,他心頭壓著千斤重擔,煩躁地甩開了她的手︰“朕沒事,你回去好好待著,不必過來。”
那侍女嚇了一跳,眼圈頓時紅了,委屈地低下頭,默默退了下去。
李琰看著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里掠過一絲煩躁和愧疚,但很快又被更沉重的思慮淹沒。他現在沒心思理會這些兒女情長。
第二天,祈禱日。天氣倒是出奇的好,陽光燦爛,仿佛上帝真的打算給面子似的。
聖索菲亞大教堂內外,人山人海。虔誠的信徒、看熱鬧的市民、以及大量混在人群中的皇城司便衣和外圍戒嚴的唐軍士兵,讓氣氛顯得既莊嚴又詭異。
李琰穿著莊重的禮服但內襯軟甲,在精銳玄甲衛的護衛下,準時抵達。大牧首率領一眾主教,在教堂門口迎接,笑容慈祥,無可挑剔。
儀式按部就班地進行。唱詩班的歌聲恢宏神聖, 燻香的氣息彌漫在整個大廳。大牧首親自帶領祈禱,言辭懇切,祈求上帝保佑這座城市,驅逐來自海上的威脅,賜予和平。
李琰坐在特意設置的御座上,面色平靜,甚至偶爾還配合地低下頭,仿佛也在虔誠祈禱。但他那雙眼楮,卻如同最敏銳的鷹隼,不動聲色地掃視著全場,特別是祭壇上的大牧首和他身邊的那幾個人。
他看到大牧首在祈禱的間隙,與身邊一位主教交換了一個極其短暫的眼神。他看到另一個主教,手指似乎無意識地、有規律地輕輕叩擊著誦經台。
“有鬼。”李琰心中冷笑。
儀式進行到高潮,大牧首準備進行最重要的祈福環節時,異變陡生!
教堂側門附近,突然響起一陣騷動!幾個穿著普通信徒衣服的漢子,猛地推開人群,朝著祭壇方向沖來,同時從懷里掏出了明晃晃的短刀!
“殺死異教徒皇帝!”
“為了羅馬!”
他們用希臘語瘋狂地叫喊著!
“護駕!”李嗣業的怒吼如同炸雷般響起!
早已高度戒備的玄甲衛瞬間收縮,將李琰團團護住!混在人群中的皇城司便衣也立刻動手,撲向那些刺客!
場面瞬間大亂!信徒們驚恐的尖叫、哭喊聲淹沒了聖歌!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刺殺吸引時,祭壇上,大牧首身邊那個一直用手指叩擊誦經台的主教,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和瘋狂,猛地從聖袍下掏出一個不是十字架、而是造型古怪的、類似金屬筒的東西,對準了被衛隊簇擁著的李琰!
那不是兵器!那東西散發著一股詭異的、令人不安的氣息!
“陛下小心!”一直緊盯著祭壇的皇城司負責人失聲驚呼!
但距離太近,變故太快!那主教臉上帶著殉道般的狂熱笑容,就要啟動那詭異的裝置!
千鈞一發之際!
咻——!
一支不知從哪個角落射出的弩箭,如同毒蛇般精準地鑽入了那主教的咽喉!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楮,手中的金屬筒“當啷”一聲掉落在地。他張了張嘴, 地冒著血沫,仰天倒下。
射出這一箭的,是隱藏在教堂穹頂陰影處的一名皇城司神射手!
刺殺和詭異的偷襲幾乎同時發生,又幾乎同時被粉碎!剩余的刺客很快被制服,按倒在地。
混亂中,大牧首臉色煞白如紙,身體搖搖欲墜,不知是嚇的還是計劃的失敗讓他絕望。他指著那些刺客,哆哆嗦嗦地似乎想說什麼撇清關系的話。
李琰推開護衛,一步步走到祭壇前。他看都沒看地上那主教的尸體和那個古怪的金屬筒,目光冰冷地盯住大牧首。
“大牧首閣下,”他的聲音不大,卻如同寒冰,壓過了所有的嘈雜,清晰地傳遍寂靜下來的教堂,“這就是你祈求的……和平?”
大牧首嘴唇顫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琰不再看他,目光掃過驚魂未定的眾人,朗聲道︰“諸位都看到了!和平,不是祈求來的!是用血與火𥕜衛來的!任何企圖顛覆秩序、勾結外敵、謀害朕的人,無論他披著多麼神聖的外衣,都只有死路一條!”
他大手一揮︰“把這里清理干淨!相關人犯,押下去嚴加審訊!祈禱儀式,繼續!”
說完,他竟真的重新坐回了御座,面色平靜,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從未發生過。
殘余的儀式在一種極其詭異和壓抑的氣氛中草草結束。
李琰回到皇宮,立刻投入到更緊張的部署中。刺殺失敗了,但海上的威脅才是真正的考驗。
審訊結果很快出來。那幾個刺客是被洗腦的狂熱舊貴族子弟。而那個試圖使用詭異金屬筒的主教,則交代得更快——那東西是“埃及客人”提供的,據說能“釋放地獄的火焰”,他們原本打算在儀式上制造混亂,甚至刺殺皇帝,配合即將到來的阿拉伯艦隊里應外合!
“地獄的火焰?”李琰看著呈上來的那個結構精巧、卻透著邪氣的金屬筒,眉頭緊鎖。這玩意兒不像這個時代該有的東西。那些祆教徒或者巴列奧略余孽,從哪搞來的這鬼東西?
但他沒時間深究了。最新的軍情急報送到——阿拉伯埃及艦隊的前鋒,已經出現在愛琴海南部海域,距離新長安,只有數日航程!
真正的風暴,終于來了。
李琰深吸一口氣,穿上戰甲,拿起橫刀。
“傳令!水師出擊!迎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