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羅珊•尼沙普爾城下
干燥的狂風卷起漫天黃沙,抽打在臉上如同細碎的刀子。尼沙普爾那由巨大土坯磚壘砌的城牆,在昏黃的天地間顯露出粗獷而猙獰的輪廓。城頭上,一面污穢不堪的黑色大食殘旗在風沙中獵獵作響,旗下是密密麻麻、手持彎刀弓箭、眼神凶悍的守軍身影。他們大多身著部落服飾,是庫希斯坦的山地蠻族,混雜著少數頑固的大食殘兵。城垛上,幾顆血淋淋的人頭被長矛高高挑起,空洞的眼窩凝視著城外——那是忠于波斯的官員和祆教祭司的頭顱,無聲地訴說著佔領者的殘暴。
距離城牆約五百步外,唐軍與波斯聯軍的大營如同鋼鐵叢林般鋪展開來。營盤森嚴,刁斗分明。高仙芝身披明光鎧,立于臨時搭建的望樓之上,鷹隼般的目光穿透風沙,冷冷地審視著這座頑抗的城池。他身後,是肅立的安西軍將領和波斯新軍統帥巴赫拉姆——納爾辛之子,一個眼神堅毅卻難掩緊張的年輕貴族。
“將軍,” 巴赫拉姆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憤怒和急切,“叛軍凶殘,屠戮忠良,辱及公主!末將請命,率本部兒郎為先鋒,先登破城,斬阿穆爾狗頭以雪此恨!” 他麾下的波斯新軍千人隊,目睹城頭同胞頭顱,早已群情激憤,求戰心切。
高仙芝沒有回頭,聲音平靜無波︰“巴赫拉姆將軍忠勇可嘉。然,攻城拔寨,非僅憑血氣之勇。尼沙普爾城堅,叛軍據險死守,庫希斯坦蠻子尤擅山地近戰。冒然蟻附強攻,徒增傷亡。” 他抬手,指向城牆幾處相對低矮、且被投石機砸出明顯裂痕的區域,“傳令!”
“在!”
“炮營!集中火力,轟擊西、南二門之間城牆!給我把口子撕開!”
“諾!” 傳令兵飛奔而去。
很快,營中數十架配重投石機發出沉悶的怒吼!磨盤大小的石彈和燃燒的油罐如同隕石雨般,帶著淒厲的呼嘯,狠狠砸向高仙芝指定的城牆區域!
轟!轟!轟隆隆!
土坯城牆在持續不斷的重擊下劇烈顫抖,煙塵碎石沖天而起!被直接命中的垛口瞬間粉碎!守軍的慘叫聲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轟鳴中!巨大的裂縫如同蛛網般在牆面上蔓延開來!
“弩炮!壓制城頭!掩護工兵填壕!” 高仙芝再次下令。
營中床弩發出令人牙酸的絞弦聲,粗如兒臂的巨箭如同閃電般射向城頭!將探身射箭或投石的守軍連人帶盾釘死在城牆上!同時,數隊身披重甲、手持大盾的唐軍工兵,推著裝滿泥土沙石的 車,冒著稀疏的箭雨,沖向城牆下的壕溝,奮力填埋!
“放箭!砸死他們!” 城頭守軍軍官發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滾木 石、燃燒的火油罐如同冰雹般落下!不斷有工兵和 車被砸毀、點燃!慘叫聲不絕于耳!但唐軍悍不畏死,前赴後繼!壕溝在緩慢而堅定地被填平!
看著城下唐軍有條不紊、步步緊逼的攻勢,城頭上的叛軍首領阿穆爾•伊本•甦富揚——一個滿臉橫肉、眼窩深陷、帶著大食貴族驕橫與亡命徒凶戾的中年人,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本以為憑堅城和凶悍的庫希斯坦戰士,足以讓波斯新軍踫得頭破血流,打擊查拉維的威信。沒想到唐軍的攻擊如此犀利、專業!那巨大的投石機每一次轟鳴,都像是砸在他的心上!
“真主的勇士們!” 阿穆爾抽出瓖嵌寶石的大馬士革彎刀,試圖鼓舞士氣,“不要被異教徒的器械嚇倒!他們填平壕溝之時,就是他們滅亡之刻!庫希斯坦的雄鷹們!讓這些波斯綿羊和唐狗,嘗嘗你們彎刀的厲害!” 他身邊的庫希斯坦部落頭人發出野獸般的嚎叫,揮舞著戰斧。
就在這時,高仙芝的目光掃過躍躍欲試的巴赫拉姆,終于下達了關鍵命令︰“巴赫拉姆將軍!”
“末將在!”
“待炮火延伸,城牆缺口打開!著你率波斯新軍千人隊,自西門方向缺口處,率先登城!”
“末將領命!” 巴赫拉姆精神大振,眼中燃燒著復仇的火焰,立刻轉身奔向自己的隊伍。
“陌刀營!” 高仙芝聲音陡然轉厲,“緊隨波斯新軍之後!缺口處結陣!凡有反撲之敵,無論何人,盡數碾碎!為波斯兄弟開路!”
“諾!” 陌刀營統領李嗣業抱拳怒吼,聲如洪鐘。
“具裝鐵騎!” 高仙芝槊鋒直指城門,“待步卒控制缺口,城門洞開,即刻沖鋒!直搗叛軍巢穴!擒殺阿穆爾!”
“諾!” 鐵騎將領眼中寒光閃爍。
命令如流水般傳達下去,龐大的戰爭機器瞬間進入最後的攻擊姿態。
轟隆——!
一聲前所未有的巨響!西、南城牆結合部,一段本就搖搖欲墜的牆體在數枚石彈的連續轟擊下,終于支撐不住,轟然向內坍塌!一個近十丈寬的、堆滿磚石瓦礫的巨大豁口,赫然出現在聯軍面前!煙塵彌漫!
“為了波斯!為了死難的同胞!殺——!!!” 巴赫拉姆發出泣血般的怒吼,身先士卒,揮舞著波斯彎刀,率領著早已按捺不住的波斯新軍,如同決堤的洪流,朝著那彌漫的煙塵缺口,發起了悍不畏死的沖鋒!
“殺啊!” 波斯士兵們發出震天的吶喊,踩著同伴的尸體和滾燙的瓦礫,沖入豁口!迎接他們的,是早已埋伏在缺口內側、如同嗜血狼群般的庫希斯坦戰士!雙方瞬間撞在一起!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嘶吼聲、慘叫聲、兵刃踫撞聲響成一片!波斯新兵雖然訓練不足,但復仇的怒火和證明自己的渴望讓他們爆發出驚人的勇氣!然而庫希斯坦戰士的凶悍遠超想象,他們利用對地形的熟悉和近身搏殺的技巧,給波斯新軍造成了慘重的傷亡!
“陌刀營!進!” 李嗣業見狀,一聲怒吼!
“哈!” 如同移動的鋼鐵堡壘,數百名陌刀手排成森嚴的牆陣,踏著波斯士兵用鮮血鋪就的道路,轟然涌入缺口!巨大的陌刀如同死神的鐮刀,帶著撕裂空氣的恐怖尖嘯,整齊劃一地向前劈斬!
擋在面前的庫希斯坦戰士,無論是凶悍的頭領還是普通的士兵,在無堅不摧的陌刀陣面前,如同紙糊般被輕易劈開、斬碎!血肉橫飛!殘肢斷臂漫天飛舞!剛剛還佔據上風的庫希斯坦陣線,瞬間被這摧枯拉朽的恐怖力量碾得粉碎!缺口內側,瞬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血肉磨坊!陌刀所向,鬼哭神嚎!
“城門!快撞開城門!” 巴赫拉姆渾身浴血,嘶啞地指揮著部分波斯士兵,沖向被瓦礫半掩的西門。在陌刀營的絕對掩護下,巨大的撞木被抬起,狠狠撞向厚重的城門!
轟!轟!
城門在猛烈的撞擊下劇烈搖晃!城內傳來叛軍驚恐的呼喊!
“鐵騎!沖鋒!” 高仙芝的命令如同驚雷!
早已蓄勢待發的唐軍具裝鐵騎,如同出閘的猛虎,在騎槍如林的牆式沖鋒陣型下,發出震天的戰吼,踏著被步卒清理出的通道,朝著那搖搖欲墜的城門,發起了排山倒海的沖擊!
轟——!!!
城門在鐵騎的雷霆撞擊下,如同朽木般轟然洞開!
“殺!” 鐵騎洪流瞬間涌入城門,沿著城內主街,向著總督府的方向席卷而去!所過之處,試圖阻擋的叛軍如同麥浪般被沖倒、踐踏!黑色的鐵流,宣告著這座叛亂之城的最終命運!
倭國•奈良•朱雀門前
奈良城的血腥一夜已近尾聲,但廝殺仍未停歇。黎明前的微光,映照著朱雀大路上尸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慘烈景象。藤原真備率領的死士,如同被逼入絕境的瘋狗,依托著皇宮高大的朱雀門和門前堆積的尸體、破損的障礙物,做最後的困獸之斗。他們身上沾滿了自己人和敵人的鮮血,眼神瘋狂而絕望。
皇宮宮牆上,殘余的守衛和忠誠武士們,在舍人親王等皇族的親自督戰下,用弓箭、石塊和滾油拼死抵抗。不斷有死士慘叫著從雲梯上跌落。
皇宮外,由吉備真備等反藤原派公卿秘密聯絡、並在百騎司密探引導下趕來的各路勤王軍隊,總數已近萬人!他們打著各色旗幟,將藤原死士殘部團團圍困在朱雀門前的狹小區域。然而,這些勤王軍成分復雜,有地方豪族的私兵,有對藤原暴政不滿的浪人武士,也有部分忠于皇室的官軍,指揮混亂,進攻缺乏章法,一時間竟被藤原死士的亡命反撲阻滯在宮門外,無法徹底殲滅殘敵,也無法攻破宮門救駕。場面陷入膠著,每時每刻都有人倒下。
“放火!燒死他們!” “撞門!快撞門!” 勤王軍的將領們焦急地嘶吼著,組織起一波波雜亂無章的沖鋒,又被藤原死士精準的箭雨和不要命的反沖鋒打退。朱雀門前,成了吞噬生命的漩渦。
就在這僵持不下、勤王軍傷亡不斷增加的危急時刻!
嗚——嗚——嗚——!
一陣低沉、雄渾、仿佛來自深海巨獸的號角聲,如同滾滾悶雷,由遠及近,猛地壓過了奈良城所有的喧囂!這聲音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令人恐懼!
所有正在廝殺的人,無論是瘋狂的藤原死士,還是焦急的勤王軍,動作都不由自主地停滯了一瞬!
人們驚恐地循聲望去。
只見奈良城東方的天際,那通往難波津的方向,巨大的、遮天蔽日的帆影,如同移動的山脈,正緩緩浮現!一面面赤紅色的巨幅旗幟,在初升朝陽的映照下,如同燃燒的火焰,獵獵招展!旗幟上那金色的“唐”字和猙獰的龍紋,刺得人睜不開眼!更令人魂飛魄散的是,為首那艘如同海上堡壘般的巨艦側舷,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正緩緩地、冰冷地,轉向了奈良城,轉向了朱雀門前這片血腥的戰場!
“唐…唐艦!”
“是馮崇!馮崇的艦隊!”
“他們…他們來了!”
勤王軍中爆發出劫後余生的狂喜呼喊!而藤原死士們,臉上最後一絲瘋狂瞬間被無盡的絕望和死灰取代!
旗艦“鎮海”號如同洪荒巨獸,緩緩抵近難波津碼頭。馮崇高大的身影矗立艉樓,冰冷的命令通過銅皮喇叭響徹奈良東郊︰“奈良城內人等听著!奉大唐皇帝陛下諭令!平靖倭國!凡持械頑抗者,殺無赦!勤王諸軍,即刻停手,退後百步!”
沒有任何猶豫!剛剛還焦頭爛額的勤王軍將領如同听到了天籟之音,立刻聲嘶力竭地命令部下後撤!包圍圈瞬間讓開一個巨大的缺口!
馮崇的目光如同冰錐,刺向朱雀門前那孤立無援、如同待宰羔羊般的藤原殘部,以及緊閉的宮門。他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下達了最終的審判︰
“神機炮營!目標——朱雀門前藤原叛軍!三輪急速射!”
“弩炮!覆蓋宮門區域!壓制守軍!”
“跳蕩營!待炮擊過後,即刻登陸!清剿殘敵,攻破宮門,迎護倭國天皇陛下!”
轟!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炮聲如同九天驚雷,瞬間成為奈良城唯一的主宰!數十顆沉重的實心鐵彈和燃燒的開花彈,帶著毀滅一切的威勢,如同神罰般狠狠砸入朱雀門前藤原死士密集的人群中!
無法形容的恐怖景象瞬間上演!
鐵彈所過之處,人體如同脆弱的布偶般被撕裂、撞飛、碾成肉泥!燃燒的開花彈凌空爆炸,熾熱的鐵片如同死神的鐮刀,橫掃四方!斷臂殘肢混合著內髒和破碎的甲冑,在火光與硝煙中四散飛濺!剛剛還在瘋狂抵抗的藤原死士,在這超越時代的毀滅力量面前,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間消融!慘叫聲被淹沒在連綿不絕的爆炸轟鳴中!
同時,密集的弩炮巨箭如同疾風驟雨,覆蓋了朱雀門城樓區域!將任何敢于露頭的目標釘死在牆上!
三輪炮擊過後,朱雀門前一片死寂。只有燃燒的火焰、彌漫的硝煙和遍地狼藉的尸骸碎塊,證明著剛才的煉獄景象。幸存的藤原死士寥寥無幾,早已精神崩潰,丟下武器跪地投降。
“跳蕩營!進攻!” 馮崇的命令冰冷無情。
早已在快船上待命的唐軍精銳跳蕩兵,如同下山的猛虎,迅速登陸,踏過滾燙的瓦礫和粘稠的血泊,沖向洞開的朱雀門!宮門內零星的抵抗,在唐軍精良的裝備和嚴整的戰術面前,如同螳臂當車,瞬間被肅清。
奈良城的混亂,在唐軍絕對的力量碾壓下,戛然而止。藤原仲麻呂的困獸之噬,最終將藤原家徹底拖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奈良的黎明,在硝煙與血腥中降臨,屬于藤原的時代,宣告終結。
金山島•定火堡內
濃烈的草藥味混合著傷患的呻吟,充斥著定火堡內狹小的醫療角落。火器署王全老供奉和太醫署的醫官正滿頭大汗地為一個特殊的“病人”處理傷口——那名被俘的食火部落少年戰士。他腿上的毒刺已被小心取出,傷口用特制的解毒藥膏反復清洗、敷藥、包扎。劇烈的疼痛讓少年渾身顫抖,汗水浸透了他涂抹著油彩的臉頰,但他死死咬著牙,一聲不吭,只有那雙如同受驚小鹿般的眼楮里,充滿了警惕、痛苦和對陌生環境的極度恐懼。
李忠蹲在一旁,盡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平和。他手里拿著一個干淨的陶碗,里面是搗碎的新鮮野果肉,散發著清甜的香氣。他指了指果子,又指了指少年的嘴,做出吃的動作。
少年警惕地盯著他,又看看那碗果肉,喉嚨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卻倔強地別過頭去。
“指揮使,他中的木刺毒相當厲害,雖然及時處理,但失血和毒素還是讓他很虛弱。得想辦法讓他吃點東西補充體力。” 醫官擦著汗說道。
李忠點點頭,沒有強求。他注意到少年即使在劇痛和虛弱中,依舊下意識地、用沒有受傷的手緊緊攥著胸前那個繪有火焰圖騰的獸皮護身符,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和精神支柱。李忠心中一動,指了指護身符上的火焰圖騰,又指了指堡外叢林的方向,最後指了指地下,臉上露出溫和的、詢問的表情。
少年的目光隨著李忠的手勢移動,當李忠再次指向地下時,他身體明顯一僵,眼中瞬間爆發出比之前更加強烈的恐懼!他猛地搖頭,嘴里發出急促而驚恐的嗚咽,雙手死死捂住護身符,身體拼命向後縮,仿佛李忠指的不是大地,而是某個隨時會噴發出毀滅烈焰、吞噬一切的恐怖深淵!那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對未知力量的敬畏和恐懼。
“地火…神靈…驚擾…毀滅…” 李忠結合少年的反應和之前岩畫的線索,心中漸漸勾勒出一個輪廓︰食火部落世代居住于此,依賴並崇拜著地下的石油礦脈。他們掌握著利用表層滲油制造噴火武器的方法,但也深知其可怕和不可控。守護它是神聖使命,但過度開采或驚擾“神靈”,則可能帶來滅頂之災。這或許也能解釋,為什麼最近他們的火油威力減弱——他們可能刻意控制了采集量,或者某些易于開采的表層油源正在枯竭?
“報!” 一名負責在堡牆警戒的庫卡族斥候匆匆進來,臉上帶著興奮,“忠哥!我們在北面林子邊緣巡邏時,發現了一處新的油苗!比上次那片空地滲出的油更多!氣味更沖!旁邊還有一些他們丟棄的破皮囊和壞掉的吹筒!”
李忠眼中精光一閃!新的油苗!而且對方似乎在那里活動頻繁,甚至遺棄了損壞的工具?這或許是個突破口!
“王老!” 李忠看向王全,“新發現的油苗,雜質可能更少?油質更好?”
王全捻著胡須,眼中閃爍著技術狂熱的光芒︰“極有可能!指揮使,若能取回些新油苗的樣品,與之前的對比分析,或能更深入了解其物性!這對我們日後開采、利用乃至克制其武器,都至關重要!”
李忠沉吟片刻,看了看依舊驚恐蜷縮的少年,又望向堡外那片幽深的叢林。強攻食火部落巢穴代價太大,也非他所願。或許…從這新發現的、似乎被對方部分放棄的油苗點入手,是更明智的選擇?既能獲取關鍵資源信息,又能避免直接沖突,甚至…為將來可能的接觸留下余地?
“傳令,” 李忠沉聲道,“加派人手,暗中監控那片新油苗區域!若有小股食火部落的人靠近,非主動攻擊,不得驚擾!設法在不沖突的情況下,取回油樣!另外…照顧好這個少年,給他最好的藥和食物。他,可能是我們了解‘地火’的唯一窗口。” 和平的曙光,或許就隱藏在這小心翼翼的試探與溝通之中。
邏些•紅宮•日光殿
酥油燈的光芒搖曳,卻無法驅散殿內那如同凝固冰霜般的沉重氣氛。赤松德贊臉色鐵青,負手而立,如同一座壓抑著怒火的火山。他面前的地上,跪著統兵鎮壓聖山沖突的將領和大論尚結息,兩人額頭緊貼冰冷的地磚,大氣不敢出。
“一萬三千七百六十一人!” 赤松德贊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冰碴子,“這就是你給朕交出的‘平亂’答卷?聖山腳下,血流漂杵!大祭司穹波貝拉下落不明!這就是你替朕維護的‘王權’?!”
那將領渾身一顫,聲音帶著恐懼︰“贊普息怒!是…是那些信徒發了瘋一樣沖擊天梯,我軍…我軍實在是…”
“廢物!” 赤松德贊猛地轉身,一腳踹翻旁邊的鎏金香爐!香灰四濺!“朕要的是穩定!不是把整個苯教推到朕的對立面!不是讓聖山染血,神靈蒙羞!” 岡仁波欽下的屠殺,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這位“佛法護持者”的臉上。苯教在民間根基深厚,這場血腥鎮壓,後患無窮。
“贊普,” 尚結息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聲音干澀,“當務之急,是善後。需立刻開倉賑濟傷亡信徒家屬,厚恤陣亡將士,並…並派得力之人,尋訪大祭司下落,若能尋回,或可安撫人心。此外…” 他頓了頓,硬著頭皮說,“甦海政甦將軍,已多次詢問‘借道商隊’護衛人數及啟程時間…”
“甦海政?” 赤松德贊眼中寒光一閃,怒火瞬間找到了新的宣泄口,“好一個大唐!好一個趁火打劫!朕這邊剛出亂子,他就急著要把他的人塞進來了!” 他煩躁地踱步,象雄王印冰冷的觸感此刻讓他無比厭惡。
“贊普,西南用兵,糧秣轉運刻不容緩…” 尚結息提醒道。這才是他們不得不咽下苦果的關鍵。
赤松德贊停下腳步,胸膛劇烈起伏。他死死盯著案幾上那份屈辱的“借道備忘錄”,又想起聖山腳下那地獄般的景象和甦海政那張平靜無波的臉。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被算計的憤怒幾乎將他淹沒。
“告訴甦海政,” 赤松德贊的聲音帶著無盡的疲憊和冰冷,“護衛人數,不得超過兩百!路線由我吐蕃官員指定!商隊在勃律境內,不得離開驛道五十里!停留不得超過三日!這是朕的底線!若他大唐再得寸進尺…”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西南之利,朕寧可與天竺人分享!”
尚結息心中一凜,知道這已是贊普在內外交困下能做出的最大讓步。“是…臣遵旨。”
高原的棋局,在付出了慘痛代價後,大唐的釘子終于楔入。但贊普心中的怒火與猜疑,已如高原的暴風雪,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