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島•金山河谷•新堡
金山堡的輪廓在晨光中越發清晰。三丈高的堡牆已壘起大半,厚重的砂岩在陽光下泛著灰白的光澤,如同巨獸初露的脊梁。牆頭上,預留的垛口和射擊孔像一排排森冷的牙齒。堡內,簡易的木結構營房、倉庫、冶煉棚已搭建完畢,雖然粗糙,卻充滿了生氣。炊煙裊裊升起,麥餅和咸魚的香氣混合著草木的清新,在河谷中飄蕩。
庫卡部落的窩棚區緊鄰著堡壘,被規劃得整整齊齊。唐軍工匠指導他們用更粗壯的木頭和夯土搭建了半永久性的長屋,比原來的樹皮窩棚結實保暖得多。穿著嶄新靛藍棉布裙的婦女們在屋前晾曬著魚干和采集的塊睫,孩子們則圍著幾口巨大的唐軍鐵鍋,眼巴巴地等著里面翻滾的、加了鹽和肉干的濃稠麥粥。
河谷向陽的緩坡上,一大片土地被清理出來,泥土被新打制的鐵鋤翻得松軟。秦川親自示範,將帶來的耐旱稻種仔細地撒入田壟。庫卡首領帶著幾個部落長老,學著秦川的樣子,笨拙卻認真地播種,臉上帶著對未來的希冀。這是金山河谷的第一片稻田,是“生根”的象征。
“跳鹿!過來!”秦川招呼著。少年像只靈巧的山羊,從正在練習使用新式鋼弩的護礦隊訓練場跑過來,額頭上帶著汗珠,小臉興奮得通紅。他腰間挎著一把秦川特意為他打制的、縮小版的精鋼短刀,視若珍寶。
“學得如何?”秦川笑著問。
“好!射得遠!比吹箭厲害!”跳鹿比劃著,眼神發亮。他親眼見過這種能輕易洞穿厚木板的武器威力,對掌握它充滿了渴望。更讓他激動的是,秦川允許他和部落里幾個最機靈勇敢的少年加入護礦隊,不僅能吃飽穿暖,還能得到額外的鹽和糖塊獎勵!這在他們部落,是莫大的榮耀。
“好生練習,”秦川拍拍他的肩膀,指向遠處金光閃爍的山坡,“金子,是咱們大家的。保護好它,就有更多的鹽,更多的糖,更好的刀,更好的布!”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掃視著河谷邊緣那片依舊幽深的密林,“也要防備…那些不懷好意的人。”
跳鹿順著秦川的目光望去,小臉上的興奮褪去,顯露出超越年齡的警惕。他用力點頭︰“知道!庫卡大叔說了,黑蛇部落的人…壞!他們來過這邊!腳印…很大!很凶!” 他模仿著野獸齜牙的樣子。
秦川心中一凜。庫卡首領昨天確實憂心忡忡地向他比劃過,說在更上游的河谷邊緣,發現了不屬于他們部落的巨大腳印和一些奇怪的黑色泥彩標記。庫卡稱之為“黑蛇部落”,形容他們如同叢林中的毒蛇,貪婪、凶狠,為了獵物和水源不擇手段。看來,金山的誘惑,終究引來了覬覦者。
“王校尉!”秦川沉聲道。
“末將在!”王校尉立刻從堡牆上探出頭。
“崗哨加倍!了望塔加高!護礦隊巡邏範圍擴大到河谷上游入口!發現任何異常蹤跡,立刻回報!”
“遵令!”王校尉領命而去,堡牆上的氣氛頓時凝重了幾分。
金山河谷上游•密林深處
陽光被濃密的、扭曲的桉樹和巨大的蕨類植物切割得支離破碎,只在濕漉漉的腐殖層上投下斑駁詭異的光斑。空氣悶熱潮濕,彌漫著濃重的草木腐爛氣息和一種奇異的、帶著腥甜的花香。
幾十個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聚集在一小片林間空地上。他們的身形普遍比庫卡部落的人更高大粗壯,膚色更深,接近古銅色。幾乎所有人臉上和赤裸的上身都涂抹著一種粘稠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黑色泥彩,勾勒出扭曲的蛇形圖案和猙獰的獠牙,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氣。他們的武器不再是簡陋的石斧木矛,而是一種通體漆黑、在微弱光線下閃爍著冷冽幽光的矛頭——那是用火山深處開采的、質地異常堅硬銳利的黑曜石精心打磨而成!矛桿則是沉重的硬木,尾端還綁著幾根不知名猛禽的黑色羽毛。
為首的是一個異常高大的壯漢,臉上的黑泥彩繪尤其復雜,如同盤踞的毒蛇圖騰。他脖子上掛著一大串森白的獸牙和幾顆干癟的人頭骨飾品,眼神如同最凶猛的澳洲野狗,充滿了赤裸裸的貪婪和暴戾。他手中握著一柄比其他黑曜石矛更粗更長、矛尖如同毒蛇獠牙般的巨矛,矛身纏繞著黑色的藤蔓。他叫“毒牙”,黑蛇部落最凶悍的戰士頭領。
一個身形佝僂、臉上皺紋如同樹皮的老者蹲在地上,面前攤開幾片巨大的芭蕉葉,上面擺放著幾樣東西︰一小撮從河谷邊緣偷偷刮下的、閃著金光的砂石;一小塊跳鹿他們丟棄的、印著唐軍標記的麥餅包裝油紙;還有一小片被踩扁的、庫卡部落少年練習射箭時掉落的靛藍色棉布碎片。
巫祝伸出枯瘦、同樣涂抹著黑泥的手指,顫抖地撫摸著那金色的砂石,渾濁的老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光芒,口中發出嘶嘶的、如同蛇信吞吐的聲音。他又抓起那塊油紙,貪婪地嗅著上面殘留的油脂和麥香,喉嚨里發出 的怪響。最後,他拿起那片靛藍棉布,感受著從未有過的柔軟細膩,眼中只剩下瘋狂的佔有欲。
“金子…食物…神布…”巫祝抬起頭,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對著毒牙和周圍那些眼神熾熱的黑蛇戰士,“庫卡…弱小的蟲子…找到了神靈的寶藏!還有…那些穿著鐵皮、帶來神物的‘白皮’…更多!更多寶藏!就在…他們的石頭窩里!” 他猛地指向金山堡的方向,枯瘦的手指如同鬼爪,“搶過來!金子!神布!食物!還有…那些會噴火的棍子!搶過來!黑蛇部落…將成為叢林之王!”
“吼——!”毒牙發出一聲低沉而充滿野性的咆哮,如同悶雷在林間滾動。他高高舉起那柄纏繞著黑藤的巨矛,矛尖的黑曜石在陰影中閃爍著致命的幽光。周圍的幾十名黑蛇戰士如同被點燃的干柴,眼中燃燒著貪婪和殺戮的火焰,齊齊發出壓抑的、如同野獸般的低吼,手中的黑曜石矛隨著他們身體的晃動,在幽暗的光線下劃出冰冷的軌跡。
“庫卡的窩…石頭窩…殺光!搶光!”毒牙的聲音充滿了血腥的狂熱。他不再猶豫,巨矛猛地向前一指!幾十名黑蛇戰士如同出籠的餓狼,悄無聲息卻又迅捷無比地鑽入更深的叢林,目標直指下游那片充滿“寶藏”的河谷!黑色的泥彩與幽暗的林影融為一體,只有黑曜石矛尖偶爾反射出一點冰冷的殺機。
倭國•九州外海•鎮海號旗艦
海風強勁,帶著咸腥的氣息。巨大的鎮海級旗艦如同一座移動的鋼鐵堡壘,劈開墨藍色的海浪,犁出長長的白色航跡。在它周圍,十余艘大小不一的唐軍戰艦組成嚴整的雁行陣列,帆檣如林,氣勢磅礡。
馮崇一身玄色魚鱗甲,外罩猩紅戰袍,站在高大的艉樓指揮台上。他左手按著腰間的橫刀刀柄,右手舉著一支單筒黃銅“千里眼”,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前方海平線。志賀島的輪廓早已消失在身後,但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那股焦糊與死亡的氣息。
“大帥!百騎司密信!”一名親兵快步上前,呈上一個密封的銅管,管口封著特殊的火漆印記——正是李琰行在專用的“天子行在”密印!
馮崇精神一振,立刻接過,熟練地擰開銅管,取出一卷薄如蟬翼的密寫絹帛。他用特制的藥水涂抹,一行行清晰的墨跡顯現出來。內容簡潔卻字字千鈞︰
“馮卿鈞鑒︰倭事,卿已展雷霆之威,破其膽魄。然困獸猶斗,其本州根基未損。可‘徐徐圖之’,分化其勢,耗其國力,收其人心;亦可…‘犁庭掃穴’,直搗黃龍,畢其功于一役!倭國銀山,乃其命脈所在,若能奪之,則倭寇如斷脊之犬!如何抉擇,戰場之機,卿自決之!唯記,勿使吾大唐兒郎之血,無謂空流!李琰手諭。”
馮崇反復讀了三遍,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在心坎上。“徐徐圖之”還是“犁庭掃穴”?陛下的意思很明確︰兩種策略皆可,但必須考慮代價,更要掐住倭國的命脈——銀礦!
他收起絹帛,目光投向北方,仿佛要穿透海霧,看到那座被稱為“大和”的土地。奈良的慘敗和藤原長明的求和姿態,確實打掉了倭國最後的脊梁骨。但困獸猶斗,本州地形復雜,若強攻,唐軍即使能勝,也必將付出慘重代價。陛下的提醒如醍醐灌頂——銀礦!倭國賴以支撐戰爭機器、向大陸換取物資的根本!
“傳令!”馮崇的聲音斬釘截鐵,在海風中異常清晰,“艦隊轉向東北!目標——石見倭國著名銀礦產地,位于本州島西部)海域!放出所有哨船!嚴密偵查沿岸港口、船塢!發現任何可疑船只集結、或大規模物資運輸跡象,立刻回報!告訴各艦管帶,給老子把眼楮擦亮!倭寇的銀船…一條都別想溜走!”
“得令!”傳令兵飛奔而去,旗語迅速在各艦間傳遞。龐大的艦隊在海面上劃出一道巨大的弧線,鋒利的艦艏,直指倭國最後的財富命門!馮崇的眼神冰冷而銳利。既然藤原長明想求和,那就讓他看看,沒有銀礦支撐的“和”,還能維持多久!他要讓倭國在本州的家門口,再次感受絕望!要麼乖乖獻上銀山,要麼…就用炮火把通往奈良的海岸線,徹底轟成廢墟!
中亞•呼羅珊•木鹿城外
無邊無際的土黃色荒原,一直延伸到天際與同樣昏黃的天空相接。朔風卷起干燥的沙塵,如同無數條黃色的鞭子,抽打著地面上的一切。枯黃的駱駝刺在風中瑟瑟發抖,偶爾能看到幾具不知是動物還是人的森森白骨。
就在這片荒原的盡頭,一座巨大城池的輪廓,如同匍匐在地平線上的洪荒巨獸,漸漸清晰。那便是呼羅珊的心髒,大食帝國東方最重要的堡壘——木鹿城!高聳的城牆由巨大的土坯磚砌成,呈現出一種歷經風沙的灰黃色,城牆上密布著箭塔和垛口,隱約可見守軍閃亮的矛尖和彎刀的反光。城牆外,是數道寬深交錯的壕溝,溝底插滿了削尖的木樁。更遠處,依稀可見大食騎兵巡邏隊卷起的滾滾煙塵。
木鹿城下,一片肅殺!
高仙芝立馬于一座低矮的沙丘之上。他並未著華麗的明光鎧,只穿一身便于行動的玄色皮甲,外罩一件抵御風沙的灰色羊毛斗篷。頭盔下的面容依舊平靜,眼神卻如同鷹隼,銳利地掃視著遠處那座雄城和城下嚴陣以待的大食軍陣。他身後,是如同鋼鐵叢林般肅立的三萬唐波聯軍!
最前方是五千名身披明光鎧、手持精鋼馬槊、背負強弓勁弩的安西重裝鐵騎!人馬皆披重甲,在昏黃的陽光下反射著冷冽的金屬光澤,如同移動的鋼鐵堡壘,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這是高仙芝手中最鋒利的矛尖!
鐵騎之後,是一萬五千名裝備精良的河中義勇軍和波斯復國軍步兵。他們雖然甲冑不如唐軍統一,但陣型嚴整,刀盾手、長矛手、弓弩手層次分明。他們眼中燃燒著復仇的火焰和對自由的渴望,這些被阿布•穆斯林鐵腕統治壓榨多年的戰士,此刻在高仙芝的旗幟下,凝聚成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再後方,則是唐軍的精銳步兵方陣和強大的弩炮部隊。
查拉維公主坐鎮後方撒馬爾罕,源源不斷的糧秣、軍械和新募集的兵員正沿著絲綢之路艱難地輸送過來。高仙芝深知,阿布•穆斯林同樣在等待援軍。時間,並不完全站在他這邊。
“大帥!探馬回報!”一名斥候飛馬而至,卷起一溜煙塵,“木鹿城守軍約五萬!其中大食本族精銳‘呼羅珊聖戰軍’約兩萬,裝備精良。其余為僕從軍。阿布•穆斯林本人就在城內!城外壕溝遍布,陷阱無數!敵軍主力騎兵並未出城浪戰,而是依托城牆和預設工事防御,其意圖…當是消耗我軍銳氣,待我疲憊或援軍抵達,再行反撲!”
“堅壁清野,深溝高壘,以逸待勞…”高仙芝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阿布•穆斯林,果然名不虛傳,夠穩,也夠狠。” 他勒住有些躁動的戰馬,目光再次投向那座灰黃色的巨城。
強攻?木鹿城城高池深,守軍精銳,糧草充足,且有阿布•穆斯林親自坐鎮。唐軍雖勇,但缺乏大型攻城器械,強攻必然損失慘重,正中阿布•穆斯林下懷。
圍困?木鹿城作為呼羅珊核心,儲備充足,且阿布•穆斯林在東方經營多年,必定有援軍從其他方向趕來。唐軍勞師遠征,補給線漫長,時間拖不起。
“傳令!”高仙芝的聲音沉穩有力,打破了凝重的氣氛,“全軍!後退五里!依那片干涸河床扎營!多樹旗幟,廣挖灶坑!讓灶煙…給老子燒得再旺些!各營輪流派出小隊,至城下鼓噪挑戰,箭射其城頭守軍!記住,只許敗,不許勝!要敗得狼狽!丟盔棄甲最好!”
身邊的將領們先是一愣,隨即眼中紛紛露出恍然和欽佩之色。後退扎營,示敵以弱?多樹旗幟,佯裝大軍雲集?廣挖灶坑,制造炊煙旺盛的假象,讓敵人誤判我軍人數眾多?派小隊挑戰又佯敗…這是要麻痹敵人,誘其輕敵出城?!
“大帥妙計!”副將段秀實由衷贊道,“阿布•穆斯林老謀深算,尋常誘敵之計恐難奏效。但我軍初來乍到,鋒芒畢露,突然示弱後退,又故意在人數上造假,再輔以敗軍之象…此乃驕兵之計!縱使阿布•穆斯林能忍,他麾下那些驕狂的‘聖戰者’和急于立功的僕從軍將領,未必能忍!只要他們按捺不住,出城追擊…”
“只要他們敢出來,”高仙芝的目光如同冰封的刀鋒,掃過遠處木鹿城牆上那些閃動的人影,“這荒原…便是他們的葬身之地!” 他要用這片看似無垠的荒原,為阿布•穆斯林精心準備的“鐵壁”防線,掘開第一道致命的裂縫!
長安•大明宮•紫宸殿偏殿
燭火通明,將殿內映照得亮如白晝。巨大的沙盤佔據了殿中央,山川河流、城池關隘栩栩如生,西域、河中、吐蕃、南詔…帝國邊疆的脈絡清晰可見。李琰一身常服,負手立于沙盤前,眉頭微鎖,目光深邃地落在代表吐蕃高原的那片區域。
上官婉兒侍立一旁,手中捧著一疊奏報,清麗的面容上也帶著一絲凝重。阿史那雲則坐在稍遠處的軟榻上,擦拭著她那把心愛的彎刀,眼神銳利,如同隨時準備撲擊的獵鷹。殿內氣氛沉凝。
“陛下,”上官婉兒輕聲開口,打破了寂靜,“安西郭昕、北庭李元忠加急奏報,吐蕃邊境,兵馬調動頻繁!邏些城方向,糧秣輜重正源源不斷運往吐谷渾故地大非川一線!其主將,正是贊普赤松德贊的親信大將——尚結息!”
“大非川…”李琰的手指輕輕點在那片位于青藏高原東北緣、俯瞰河西走廊的戰略要地上,聲音低沉,“貞觀九年,衛國公在此大破吐谷渾。開元二年,薛訥在此敗于吐蕃…此地,是高原通往河西、隴右的咽喉!赤松德贊…終于忍不住要下高原了?”
“不僅如此,”上官婉兒遞上一份密報,“百騎司潛入邏些的密探回報,赤松德贊近日常召見其國師‘蓮花生’藏傳佛教寧瑪派祖師,歷史上確曾入藏),密談至深夜。有傳言,吐蕃欲趁我朝主力西征、與大食決戰于呼羅珊之際,效仿昔日松贊干布趁隋末亂世奪取吐谷渾故地之舉,再次東進!其目標,極可能是…切斷河西走廊,威脅我安西、北庭!”
“哼!趁火打劫!”阿史那雲冷哼一聲,手中彎刀歸鞘,發出清脆的響聲,“高原上的餓狼,永遠改不了吃屎的性子!陛下,給我三萬精騎,我替您去大非川,把那個什麼尚結息的腦袋擰下來當酒壺!”
李琰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御案前,拿起案頭另一份剛剛送達、還帶著雪域寒氣的密信。信封是上好的吐蕃犛牛皮紙,封口處蓋著一個獨特的徽記——一只振翅欲飛、爪下抓著雪蓮的雄鷹。這是吐蕃贊普赤松德贊的私人印信!
他拆開信,里面是工整的漢文,詞藻華麗,語氣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試探︰
“大唐皇帝陛下尊鑒︰雪域聖光,普照寰宇。聞陛下西征大食,兵鋒所指,寰宇震動。然兵者凶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我吐蕃與大唐,甥舅之邦,情誼深厚指文成、金城公主和親)。今陛下遠征萬里,國中空虛,朕心實憂。河西、隴右,乃陛下西陲屏障,亦為東西商路咽喉,若有閃失,恐傷兩國和氣。朕願遣使入朝,與陛下共商…守望相助,永固邊疆之事宜。”
“守望相助?永固邊疆?”李琰將信遞給上官婉兒和阿史那雲,嘴角泛起一絲冰冷的譏諷,“好一個‘甥舅之邦’!好一個‘心實憂’!赤松德贊這封信,表面是關心,是示好,實則是威脅!是訛詐!他想趁火打劫,兵壓大非川,逼朕在河西、隴右甚至安西的利益上讓步!或者…干脆就是想重演當年松贊干布趁中原內亂奪取吐谷渾的舊事!”
上官婉兒快速看完信,秀眉緊蹙︰“陛下所言極是。此信看似謙恭,實則暗藏機鋒。所謂‘遣使入朝,共商守望相助’,實則是要挾談判!若我朝不允其條件,恐怕…大非川的吐蕃鐵騎,頃刻便會南下!”
阿史那雲更是柳眉倒豎,殺氣騰騰︰“陛下!別跟他廢話!打!高原狼崽子,只有打斷他們的脊梁骨,才會老實!當年衛國公能打得他們稱臣,今日我大唐雄師,一樣能!”
李琰的目光再次落回沙盤上,手指從代表長安的點,劃過漫長的河西走廊,掠過安西、北庭,最終定格在呼羅珊的木鹿城。高仙芝正在那里與阿布•穆斯林對峙,每一步都關系著帝國西陲的百年格局。而背後,高原上的餓狼已經亮出了獠牙。
“打,是必然。”李琰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但不是現在,也不是在大非川和他硬踫硬。” 他眼中閃爍著後世穿越者特有的、洞悉全局的智慧光芒。
“婉兒,擬旨!”
“第一,命河西、隴右節度使,安西郭昕、北庭李元忠!即刻起,邊境進入最高戰備!加固城防,深挖壕塹,堅壁清野!所有烽燧,日夜雙崗!吐蕃但有異動,狼煙為號!同時,多派精干斥候,深入青海湖地區,務必摸清尚結息所部具體兵力、部署及糧道!”
“第二,命劍南節度使韋皋,嚴密監視南詔動向!防止吐蕃與其勾結,襲擾我西南!”
“第三,給赤松德贊…回信!”
李琰走到御案前,提筆蘸墨,筆走龍蛇。他的回信同樣用詞考究,卻綿里藏針︰
“吐蕃贊普赤松德贊陛下︰信使至,聞陛下掛念,朕心甚慰。甥舅之誼,自當珍重。西陲之事,乃朕家事,不勞贊普遠憂。河西隴右,固若金湯;安西北庭,將士用命。昔日衛國公大非川之捷,朕常與諸將論之,心向往之。贊普若念及甥舅之情,自當約束部眾,勿生事端。若遣使來朝,朕當以禮相待,共話…雪域風光。唯願刀兵不起,各守疆界,方不負文成、金城二位公主和親之美意。”
寫完,李琰放下筆,將信交給上官婉兒用印。他望向西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萬水,看到了木鹿城下的鐵血黃沙,也看到了高原上蠢蠢欲動的陰影。
“穩住他!拖住他!”李琰的聲音斬釘截鐵,“告訴郭昕、李元忠,給朕死死釘在防線上!一步不許退!但也不要主動挑釁!在仙芝解決掉阿布•穆斯林之前,西線…絕不能亂!至于赤松德贊…” 他眼中閃過一絲寒芒,“等朕收拾了呼羅珊,騰出手來…再好好跟他算算,這趁火打劫的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