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結束後,竟開始下雨了。
林淵一只手抱著熟睡的知夏,身上真元涌出,在天地間強行撐開了一片晴區,和宸寧並肩走在宮道上。
引路太監提著燈籠走在前面,燈籠通亮,照的宮道亮堂堂。
“你以前的寢宮是怎麼樣的?”林淵問。
宸寧歪了歪頭,“就是很普通的宮殿啊,我和許多兄弟姐們以前都住在東宮區域。”
“皇宮分為三大宮,東宮是乾清大宮的一部分,坤寧大宮才是後宮所在呢。”
女子側了側眸子,流出一抹促狹,“夜宿皇宮,夫君可高興了吧?”
“先說好,我累了,待會兒不許踫我,哼哼。”
前方小太監腳步忍不住一個踉蹌。
宸寧這才想起前面還有個走路無聲的人,臉色微紅。
明明是自己亂說話,卻輕啐了丈夫一聲。
林淵只嘻嘻笑了聲。
她出宮前住的偏殿還保留著原樣,只是日常用品都收起來了。
林淵看見窗邊小幾上擺著個褪色的布娃娃。
“這是我十歲時縫的。\"宸寧有點不好意思,\"母妃走後,晚上抱著它才睡得著。”
林淵拿起娃娃,發現背面繡著的紋樣已經很精致。
“呀,這針腳繡的鴨子真好看。”林淵晃了晃布娃娃,嘴角噙著笑。
宸寧臉紅,趕忙奪過娃娃,耳尖也發紅︰“這是鴛鴦好嗎……”
誰說公主年少時,就不能期盼有個王子呢。
“是是是,會長著蹼腳的鴛鴦。”林淵故意拖長聲調,順手從多寶閣上取下個錦盒,“這又是什麼寶貝?”
“你!”宸寧跺了跺腳,明明已經當了母親,卻反倒更加幼稚。
林淵舉高了盒子,她踮著腳去夠,發髻上的步搖叮當作響,一個不穩,跌入了丈夫懷里。
林淵單手打開盒蓋,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十幾封書信。最上面那封的封皮上畫著個歪歪扭扭的小人,舉著面更歪的旗子。
“這不是我給你寫的信嗎?”林淵忍俊不禁,“怎麼不放在公主府?藏進了這里啊,這麼寶貝為夫的東西麼。”
“還給我!”宸寧終于搶到盒子,飽滿的胸膛一鼓一鼓。
林淵嘆了聲氣,真是不經逗,這就生氣了,“好啦好啦,不動你的東西了,準備歇息吧,很晚了,這宮里也沒什麼娛樂。”
窗外雨聲漸密,打在殿前的芭蕉葉上。
知夏在隔壁偏殿由乳母照看著,宸寧好似能听見她說夢話的咕噥聲。
耳根子發軟,“不行的吧……會失禮的,這里可是宮里啊……”
林淵不理她的矜持,自顧自朝床榻走去。
宸寧把錦盒塞回櫃子深處,又輕啐他一口氣,無奈的嘆了一聲,也走向了床榻。
林淵忽從背後環住了她,下巴擱在她發頂,“真好,真的很好,這段時日,我天天都很高興呢。”
宸寧怔愣了一下,“怎麼突然說這話?”
“出海太累了嗎。”
“嗯,不止出海,打架,算計,謀劃,樣樣都很累啊……”
夫妻二人無聲,淅淅索索。
林淵正要干正事,結都解了一半。
忽然听見“咕”的一聲,兩人同時低頭,看向聲音來源。
“我餓了。”宸寧聲音抖動,“宮宴上光顧看著知夏,都沒吃幾口。”
林淵挑眉︰“剛才是誰說"累了不許踫我",要歇息?\"
“吃飯和那個能一樣嗎!”宸寧紅著臉捶他,\"快去叫人傳膳!\"
林淵笑著松開她,走到殿門口,值守的小太監正靠著柱子打瞌睡,被他的腳步聲驚醒,差點摔個跟頭。
“去御膳房拿些吃食來。”林淵話剛落下,小太監就應了一聲,一溜煙跑了。
他搖搖頭回到殿內,皇宮還是很有規矩的。
又發現宸寧正在翻箱倒櫃。
“找什麼呢?”
“我記得早年藏了盒蜜餞,不知道還能不能吃……”宸寧半個身子都探進了櫃子,聲音悶悶的。
她忽然興沖沖地轉身,手里捧著個精致的琺瑯盒子。
打開一看,里面是已經結塊的糖霜梅子。
“啊……可惜了,都壞了。”宸寧沮喪地撅嘴。
林淵啞然失笑,接過盒子看了看。
“都藏多久了啊。”
“明天,讓人做兩盒,我們一盒拿回家去藏,一盒留在這兒藏。”
“那好吧。”宸寧把盒子拿回來,小心地合上,“說起來,這是母妃留給我的盒子呢……”
林淵幫她放好,“沒事,你現在有新的盒子了。”
宸寧听得好舒服,眯起了眼楮。
外面傳來腳步聲,方才的小太監領著兩個宮女進來,每人手里都提著食盒。
“世子殿下,公主殿下。”小太監行禮,“御膳房說夜深了,只有些簡單的……”
“無事,拿來吧,半夜了,解解嘴饞,不能吃太多。”他伸手拿過。
宸寧怔了怔,打開一看。
竟是一籠湯包,還熱乎的。
“御膳房怎會備著這個?”
“太子殿下吩咐的,說您宮宴上沒動筷。”小太監弓著腰低聲答話,“所以就讓御膳房一直溫著。”
“噢……”
她低頭咬了口小籠包,湯汁沾在嘴角。
“慢點吃。”
宸寧突然把剩下半個小籠包塞進他嘴里︰“你也吃。”
林淵猝不及防被塞了滿嘴,嗔怪看她一眼,宸寧‘咯咯’笑起來,又夾了個包子吹涼遞給他。
夫妻二人將兩籠都吃了個干淨。
宮娥收拾了桌面,外面忽傳來一陣騷動。
緊接著是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世子,陛下急召您過去!”
宸寧手里的筷子頓住,臉色閃過錯愕。
林淵凝了凝眉起身,這時候已經半夜。
“發生了什麼事?”宸寧忙問。
傳信太監搖搖頭,不肯說,“世子殿下過去就知道了,公主請留在宮中,照看好小縣主。”
林淵思忖片刻,點點頭,“好,我這就過去。”
他轉身握住宸寧發抖的手︰“別怕,先去看看,一切有我在,出不了事。”
迎上丈夫那對沉靜的眸子,宸寧心髒一松。
本能放松,使得發軟的腳都站的穩了。
她認真點頭,“我等你回來!”
林淵笑笑。
匆匆趕往乾清宮。
雨還在下,真元屏障將雨水隔開,在夜色中泛著淡淡青光。
宮道上的燈籠比平時多了一倍,照得四處明晃晃的。
遠處傳來侍衛急促調動腳步聲的聲音,還有低沉的呼喚聲。
轉過最後一道宮牆,林淵看見乾清宮皇帝寢殿前跪滿了人。
太子等在殿前,臉色也很焦急,但進不去,
寧德長公主竟也在這兒,正在咳嗽。
“二哥。”林淵目光看向他。
太子搖搖頭,低聲傳音交流。
貼身侍奉的太監忽從殿內出來,“陛下好些了,請太子和世子即刻進去!”
內殿的藥味濃得嗆人,元朔帝半靠在龍榻上,胸前衣襟沾著暗色痕跡。
見兩人進來,皇帝艱難地抬起手。
“過來……近些說話。”他每說幾個字就要喘口氣。
林淵大驚,皇帝的狀況怎如此糟糕了?!
方才在膳殿上不是還好好的?
元朔帝聲音再度飄出,“賢婿……你立刻去潼關……”元朔帝從枕下取出半塊虎符,“去……接……接掌潼關守軍……”
“太子……太子,穩定朝堂……”
話未說完,皇帝劇烈咳嗽起來,帕子上綻開刺目的紅梅。
悲傷意味忽然蔓延整座大殿。
“太醫院周院判出現在榻前,皇帝昏迷,無法再說話了。
林淵憂心忡忡,至今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去潼關?
又要防誰呢。
林淵正要搞清楚,忽听外間一陣騷動。
寧德長公主也暈倒了,從她袖中滑出一封信函。
朱紅的火漆印在宮燈下格外刺眼。
太子撿起信函,展開看了兩眼,臉色驟變。
他眼皮劇烈顫抖,望向林淵。
“大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