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鳴笑嘻嘻地摟著江湛的肩膀,“哥們兒,你到底怎麼了?這可不像你呀?以前的你縱使面對風起雲涌,也能做到巋然不動。我認識你快三十年,見你發脾氣的次數都不如今天一天多。世界如此美妙,江公子你為何如此暴躁?”
“你說呢?揣著明白裝糊涂是嗎?你看不到景妍對我那個冷冰冰的樣子嗎?看不出來顧瀚對景妍虎視眈眈嗎?我看不出你想達到既得利益最大化的目的左右搖擺嗎?”
江湛一頓硬核輸出,路一鳴憋著笑,“你看你怎麼能這麼想我呢?我又不缺錢。都是好哥們兒,你讓我向著誰?”
“想保持中立就別跟著摻和,把覬覦我老婆的人帶去和我老婆吃飯,你考慮過我這個丈夫的感受嗎?”江湛質問道。
“那人家的女朋友最後成了你老婆,你考慮過顧瀚的感受嗎?”路一鳴把一杯酒塞到江湛手里,自己一飲而盡。
提到這個江湛瞬間無話,默默地喝酒。
路一鳴並不知道江湛和景妍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歐陽彝父女似乎一直在刻意地回避,他理解這是知識分子的自尊心作祟。但是父女倆的態度表明了一切︰堅決要和江湛劃清界線。
所以他猜到景妍一定是遭受了莫大的委屈,不然以江湛高傲的個性不會這麼低三下氣、三番五次地求景妍回去。
路一鳴見過景妍脖頸處的吻痕和咬痕,還有她眼神里對江湛的懼怕。現在的景妍這麼強勢,他替這個干妹妹高興。
可景妍和江湛畢竟是夫妻,那一張結婚證就是約束,他不能讓干妹妹做出格的事,以免後來被動。
路一鳴了解江湛的人品,這個人一貫自我約束能力超強,心高氣傲,對伴侶的要求極高,一般的女孩子他看不上,在男女關系上出問題的可能性不能說百分之百沒有,但絕對不大。
江湛到底做了什麼讓景妍和歐陽教授深惡痛絕的事呢?路一鳴百思不得其解。
“我把顧瀚叫來,是希望他們倆把話說清楚。畢竟人家兩個人有過一段感情,讓景妍親口告訴顧瀚他們倆不可能了,對你們三個人都是一個交代。”
“那我和景妍怎麼辦?”江湛歪著頭啜飲,喃喃低語。
“你說你一個名校畢業的醫學博士,不會看自己的病嗎?你和景妍因為什麼走到這一步的,你自己不清楚?打開心結呀。和她聊,推心置腹地聊,表明心跡,你總纏著她有什麼用?”
江湛怎麼會不知道怎麼做?他是不知道怎麼說。江家的那些事哪一件能說得出口?
見他不說話,路一鳴接著勸道︰“你得找和她共同的愛好。唱歌是不行了,你五音不全,景妍又唱得太好。”
江湛惡狠狠地瞪向他,路一鳴強忍住笑。
“運動呢?你和景妍一起去運動。”
“景妍最討厭運動了,我以前讓她運動,她每次都……”
話到嘴邊咽了回去,以前哪次運動不都是他逼著做的?
“我讓景妍參加詩社,你也來吧?”
江湛看著路一鳴,眼里閃著異樣的光。
“你不就是想讓我投資詩社嗎?那能花幾個錢啊?路大少,你怎麼摳成這樣了?這點羊毛也要從我身上薅?你跟我說,你是破產了?還是迷上賭博、吸毒了?”
被一眼看穿,路一鳴不免心虛,眼神閃躲。
“錢是小事,主要是需要人氣。你說這個‘萬眾誦讀大會’要是冠名長寧醫院或者高氏集團,是不是就響亮多了?景妍是這場節目的總導演,掙了錢又有了名氣,你還能近距離接觸她,不是三全其美?”
江湛上下打量著路一鳴,似乎想從他眼楮里看出點什麼。
“你是真心想幫我嗎?還是又想趁機勒索?以前你就訛景妍十個月小時工,還是想再從我這訛點什麼?我們夫妻倆可都被你訛過……”
路一鳴白了他一眼,“你听不听話?想不想要景妍?我既是你大舅哥,又是你近三十年的好兄弟,你就說你信不信我吧?”
江湛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再信你一次。”
路一鳴眼底藏著詭譎的笑,心中暗道︰“戀愛腦的昏君。”
“萬眾誦讀大會”在海城會展中心的城市大禮堂舉行,大會組織的相當成功。評委和指導老師專業性強,獎品豐厚,吸引了全國各地的朗誦愛好者。
長寧醫院提供的獎品,特等獎、一等獎、二等獎、三等獎分別是價值元、元、元、元的現金,優勝獎十名,是元現金紅包。
江湛出手很大方,打破了長寧醫院一貫低調的行事作風,借此機會在全國打了一波廣告。
景妍在杜飛師兄的指導下,做了這次大會的總導演和主持人,算是牛刀小試,展現了她另一方面的才華。當然,腰包也小鼓了一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大會當天江湛作為最大的贊助商坐在貴賓席上,火辣辣的眼光像x光穿透她的身體,令她無處躲藏。
借著“萬眾誦讀大會”的東風,路一鳴的“品讀”詩社正式成立,同時在海城四個區開了六個分店。學員蜂擁而至,有白天的老年班、晚上的成年班,周末的少兒班,初級班學費每人2980元,中級班學費每人3980元,高級班學費每人5980元。
授課老師陣容強大,有著名話劇演員、配音演員、專業主持人、藝術學院的老師等。又開闢了藝考通道,為以播音、主持、配音為志向的普通人提供有償指導。
這些都是景妍策劃的。
路一鳴力邀景妍參加他所在的高級誦讀班,學員有企業高管、作家、老師、醫生、企業家、軍人……
匯集了海城各行各業的精英,他是想幫景妍多接觸人,拓寬人脈。
高端人士行動力強,很快就成立了海城朗誦協會,海城廣電的首任首席主播為會長,路一鳴為副會長,景妍被推選為秘書長。
高級班的第一次上課是“相見歡”,每位同學都準備了作品,大家以“詩”會友。
我要和父親喝一次酒
坐在母親笑眯眯的目光中
彼此都不說話
淺淺地把酒咽下
生活全部用來勾兌
有世事發酵的濃烈
有歲月沉澱的芬芳
父親總是舉杯一飲而盡
杯中散發著青梅的香
我知道,陪父親喝過酒
我才是成熟的模樣
而我,只慢慢的啜飲
父親的酒太醇厚
我想多品味一段時光
喝得急,容易淚流滿面
痛徹 肝腸
路一鳴聲情並茂地朗誦了一首著名詩人寒幽月的新體詩《我要和父親喝一次酒》。讀詩時注入了他對癱瘓在床的父親的濃烈情感,回憶了歲月的馨香,引發了課堂上所有人對父母之愛的共鳴。
景妍也同大家一樣哽咽了。
記憶中這好像是路一鳴第一次背對詩,真摯的感情完全迸發,看著眼楮紅紅、眼角含淚的他,景妍心頭突然擁起一股對男人的憐惜感,這是她以前從沒有過的情愫。
自己的爸爸、顧瀚、顧伯伯、路一鳴、穆叔、四個保鏢、陳聰、杜飛,包括江湛,這些男人的臉在她眼前一一浮現,有開懷大笑,也有愁容滿面;有堅強,也有脆弱。
男人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麼堅強,男人心里的苦是不會輕易向外人道的。
有點小傷感的景妍去洗手間洗了把臉,還有幾個節目就到她了。
重新回到教室,剛坐下。班長說︰下面有請江湛先生為我們朗誦席慕容的現代詩︰《初相遇》。
美麗的夢和美麗的詩一樣
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常常在最沒能料到的時刻里出現
我喜歡那樣的夢
在夢里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一切都可以慢慢解釋
心里甚至還能感覺到所有被浪費的時光
竟然都能重回時的狂喜和感激
胸懷中溢滿著幸福
只因為你就在我眼前
對我微笑一如當年
我真喜歡那樣的夢
明明知道你已為我跋涉千里
卻又覺得芳草鮮美 落英繽紛
好像你我才初初相遇
這首詩描述的是人生的一種初遇情結,像一杯清純透明的清水,像一汪不受污染的山間秀泉。詩人詩意的注釋展現著初相遇的美麗、溫馨和浪漫,給人以回憶和想象的空間。
選讀這篇很明顯江湛是意有所指,幽怨的眼神一直看著座位上的景妍,用淡淡回憶的甜美詮釋著詩的意境,抒發著他內心不舍、難忘的情感。
景妍听得心里不是滋味。
大家依次朗誦著風格各異的作品,有鏗鏘激昂的革命詩,有婉轉悠揚的古詩詞,有述說哀思的散文……
輪到景妍上場了,她誦讀的是當代詩人汪國真的《只要彼此愛過一次》
如果不曾相逢
也許心緒永遠不會沉重
如果真的失之交臂
恐怕一生也不得輕松
一個眼神
便足以讓心海掠過颶風
在貧瘠的土地上
更深地懂得風景
一次遠行
便足以憔悴了一顆羸弱的心
每望一眼秋水微瀾
便恨不得淚水盈盈
死怎能不從容不迫
愛又怎能無動于衷
只要彼此愛過一次
就是無憾的人生
課堂上的每個人都是愛好詩歌的人,都在用情誦讀著各種詩篇,勇敢地表達愛,表達思念和痛苦,表達哀傷和遺憾。
在這樣的氛圍里人的情緒很難不被調動,景妍紛亂的心被扯回,也走心地讀完了這首詩。
往座位上走的時候,江湛像探照燈一般熾熱的目光籠罩著她,景妍難受極了。
“這個路大哥怎麼把江湛也弄來了?早知道他來我就不來了。”她心里暗恨。
課程結束,景妍第一個走出教室,要去坐地鐵。
“景妍秘書長請留步,我的會費和學費還沒交呢?”江湛叫住她。
那麼多人都在看著,景妍不得不停下腳步。
“這位同學,交了費一定要保證按時上課,我們的課程都是根據老師和同學們的時間統一規劃的,還要及時回課天天打卡交作業,不然會導致班級里朗讀水平參差不齊……如果平時工作忙的話……”
“再忙……我也會保證上課和回課的……這個景秘書長放心……”
江湛死死地盯著她的臉,“微信轉賬給你?”
知道他想要加微信,景妍冷冰冰地說了句︰“現金。”
景妍這是在為難他,江湛恨恨地點點頭,怪聲怪調地說了聲︰“可以。”
打開皮包,掏出一沓鈔票。
景妍接過現金,“我要回辦公室用點鈔機驗一下。”
江湛︰“我去辦公室門口等你。”
“不要。”
景妍看了看周圍,調整了一下態度,“這位先生,你在這里等好了。我點好就回來。”
江湛的眼楮一刻都沒有從她臉上移開,景妍低著頭躲開他的注視。
辦公室里的景妍不敢出去,她知道自己又上老狐狸的當了。
這個時候同學們應該都走光了,路一鳴提前離開不知道去了哪里,身邊也沒留個人幫她,江湛會不會有過分的舉動?
老狐狸肯定要送她回家,又要講一堆有的沒的。無論如何也不能上江湛的車,不能給他和自己單獨相處的機會。
糾結了很久,又不能不回家,景妍硬著頭皮打開辦公室的門。果不其然,那張熟悉的大臉正守在門口。
“這是剩下的錢。”
她把錢遞給江湛,說完就要貼著牆邊溜走,被江湛堵住。“沒給我開發票。”
“沒有發票,只有收據。”景妍往後退了幾步。
“那我要收據。”江湛走近幾步。
“下次開好拿給你,我得蓋公章。”景妍又往後退。
“不用蓋公章。”江湛步步緊逼。
景妍後退著,“公事公辦,必須蓋。”
江湛追著,“公事公辦的話不給開正規發票就是違規。”
終于把景妍逼到了牆角,江湛雙手抵牆,把她扣在里面。
景妍煩死了,差點罵出來︰裝什麼霸道總裁?玩什麼壁咚?
“我把錢退給你,你不要參加這個班了,這個班不適合你。”景妍鼓起勇氣,抬頭怒視著臭男人。
“怎麼不適合我?”江湛低頭看著這個奶凶奶凶的小獸,真想一口親上去。
“你保證不了上課時間,會影響整體教學進度,我們這個高級班的老師是從電影學院請來的,上課不會等你。”
景妍雙手交疊,護著前胸,一副防御的狀態。
“進辦公室談。”江湛用下巴指著景妍剛才出來的房間。
“不行。辦公重地,私人禁入。”景妍拒絕。
“一起吃晚飯。”江湛說。
“不吃。”景妍回道。
“為什麼?”
“不想吃。”
“你現在拒絕我連借口都不想了是嗎?真行啊你。”江湛氣哼哼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