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在曠野上打著旋，卷起地上的積雪，敲打在貨運馬車的油布上，發出沉悶的噗噗聲。商隊管事哈維搓了搓凍得通紅的雙手，對著身邊的護衛隊長抱怨道“這鬼天氣真是越來越冷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前面的驛站，真想喝口熱湯暖暖身子。”
護衛隊長勒了勒韁繩，讓馬走得更穩一些，他警惕地掃視著道路兩旁光禿禿的樹林，嘴里應付道“快了，哈維先生，翻過前面那個山坡就到了。不過說真的，這條路最近走得我心里老是發毛，總感覺不太平。”
“不太平？能有什麼不太平的？”哈維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現在整個北境的商路，誰不知道是我們南境聯盟罩著的？鐵路都快修到鐵岩城門口了，那些哥布林見了我們都得繞道走，還有誰敢不開眼來找麻煩？”
護衛隊長沒有再說話，但他握著劍柄的手卻下意識地又緊了幾分。也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尖銳的破空聲毫無征兆地從林子里響起，一支黑色的弩箭精準地射穿了哈維的喉嚨，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喉嚨里發出 的聲響，便一頭從馬車上栽了下去。
“敵襲！有埋伏！”護衛隊長幾乎是咆哮著拔出了自己的長劍，但他的警告聲很快就被淹沒在了四面八方響起的慘叫聲中。數十名穿著黑色皮甲、臉上蒙著面巾的騎兵從林中沖了出來，他們行動迅捷，配合默契，手中的彎刀在昏暗的天色下劃出一道道致命的寒光。
商隊的護衛們根本來不及組織起有效的抵抗，他們中的大部分人甚至還沒來得及拔出武器，就被沖到近前的騎兵一刀割斷了喉嚨。一個年輕的護衛，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他驚恐地看著一個同伴在自己面前倒下，鮮血濺了他一臉，他嚇得扔掉手里的劍，轉身就想跑。
“別殺我！我不想死！我家里還有老婆孩子！”他哭喊著，聲音里充滿了絕望。
回答他的，是一柄從背後捅穿他胸膛的彎刀。那名黑甲騎兵冷酷地抽回自己的武器，看都沒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尸體，便催馬沖向了下一個目標。整個戰斗的過程甚至都不能稱之為戰斗，那更像是一場訓練有素的、冷酷的屠宰。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整個商隊，除了那個還在徒勞抵抗的護衛隊長之外，所有人都已經倒在了血泊里。
護衛隊長背靠著一輛已經被點燃的馬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他身上有好幾處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已經染紅了他身下的積雪。他看著那個緩緩向他走來的、明顯是首領的黑甲騎兵，將手中的斷劍拄在地上，支撐著自己沒有倒下。
“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他的聲音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有些虛弱，但眼神卻依舊銳利，“我們是羅德尼男爵的商隊，你們襲擊我們，就不怕南境所有貴族的報復嗎？”
那個首領走到他面前，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那雙隱藏在面巾後的眼楮里，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他沒有回答護衛隊長的問題，只是用一種近乎于陳述的、冰冷的語氣說道“你的劍法不錯，可惜，跟錯了主人。”
說完，他便不再廢話，手中的彎刀干淨利落地劃過，一顆大好的人頭沖天而起，滾落在雪地里，那雙圓睜的眼楮里，還殘留著最後的不甘和困惑。
黑甲首領收回彎刀，對著身後的手下做了一個手勢。幾名騎兵立刻上前，熟練地從尸體上翻找著值錢的東西，然後又從懷里掏出一些造型奇特的、帶著倒鉤的箭頭，隨意地插在幾具尸體上。做完這一切，他們便翻身上馬，沒有再多看一眼這片人間地獄，迅速地消失在了風雪之中，只留下一地的尸體和沖天的火光，任由它們在曠野上慢慢冷卻，被新雪覆蓋。
這樣的襲擊，在接下來的半個月里，接二連三地發生在了北境的各條商路上。每一場襲擊的手法都如出一轍，不留一個活口，現場除了被劫掠一空的貨物之外，總會留下幾支那種造型奇特的、屬于哥布林的箭矢。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在索倫城的貴族之間迅速蔓延開來。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這是對我們整個南境聯盟的公然挑釁！”在臨時議會的會客廳里，羅德尼男爵氣得渾身發抖，他將一根從襲擊現場找回來的黑色箭頭狠狠地拍在桌上，“你們都看看！這是什麼？！這是鐵岩城那些該死的哥布林才用的武器！是艾格尼絲•拉文德那個女巫，她在向我們宣戰！”
“宣戰？她憑什麼向我們宣戰？”另一個伯爵立刻反駁道，他的臉色同樣很難看，“我們每個月按時給她送去大筆的金幣，換取她的鐵礦石，我們是她最大的客戶！她瘋了嗎？會蠢到對自己的金主動手？”
“誰知道那個女巫在想什麼！”羅德尼男爵咆哮道，“也許她根本就不滿足于只賣鐵礦石，她想要的是我們所有人的命！她想把我們都趕出北境，獨吞所有的利益！”
開始了，果然開始了。赫爾曼那個老狐狸的手段，比我想象的還要快，還要狠。他這是要逼著這些蠢貨，自己跳進他挖好的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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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莎貝拉安靜地坐在長桌的末尾，她看著眼前這些因為恐懼和憤怒而失去理智的同僚們，心里一片冰冷。她拿起桌上那根箭頭，仔細地端詳著。
“這不合邏輯。”她終于開了口，聲音不大，卻讓喧鬧的會客廳瞬間安靜了下來，“如果真的是艾格尼絲女爵做的，她為什麼要留下這麼明顯的證據？這不像是她的行事風格，倒更像是……有人在故意栽贓陷害。”
伊莎貝拉的話，讓在場的貴族們都愣了一下。但很快，羅德尼男爵就發出了一聲冷笑，他看著伊莎貝拉，那眼神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懷疑和敵意。
“不合邏輯？伊莎貝拉小姐，你當然會這麼說。”他的聲音尖酸而刻薄，“因為在所有人的商隊都遭到襲擊的時候，只有你們埃森巴赫家族的運輸隊，安然無恙，一次都沒有出過事！這難道就合邏輯嗎？”
他這番話，如同在火藥桶里扔進了一顆火星，瞬間就引爆了所有人的猜忌。
“對啊！羅德尼男爵說的沒錯！為什麼偏偏你的商隊沒事？”
“伊莎貝拉小姐，你跟那個女巫的關系不是一直都很好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麼，卻故意瞞著我們？”
“我看，這根本就是你們聯手做的一個局！”一個年輕的子爵激動地站了起來，他指著伊莎貝拉，大聲地指控道，“你們是想用這種方式，把我們所有人都嚇跑，然後你好一家獨大，吞掉整個北境的鐵礦石生意！是不是這樣！”
各種各樣的指責和質問，如同潮水一般向伊莎貝拉涌來。她看著眼前這些曾經還對她阿諛奉承的臉，此刻卻都變得那麼陌生而猙獰。她張了張嘴，想為自己辯解，想告訴他們這背後真正的陰謀，但她很快就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忽然明白了，在這些被貪婪和恐懼蒙蔽了心智的人面前，任何的邏輯和道理，都是蒼白無力的。他們需要的不是真相，只是一個可以宣泄他們憤怒和不安的靶子。而她，這個沒有軍隊、沒有靠山，手里卻掌握著巨額財富的年輕女孩，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有錢無權，就是原罪。
她看著窗外那片陰沉的天空，第一次感覺到了那種深入骨髓的、徹徹底底的無力。她知道，她和這些所謂的盟友之間，那道看不見的裂縫，已經產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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