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推開院門,一股濃得化不開的雞湯鮮味就順著風卷了過來。
那香味裹著點姜的辛辣、枸杞的微甜,還有老母雞獨有的醇厚,像只無形的手,勾得人腳步都快了幾分。
胡好月拉著女兒的手,兩人幾乎是小跑著往廚房去,鞋底踩著院里的青石板,發出一串輕快的嗒嗒聲。
廚房的門虛掩著,白汽正從門縫里往外冒,帶著更燙人的香氣。
推開門的瞬間,暖意混著鮮味撲面而來,只見灶台上的黑陶砂鍋正咕嘟咕嘟地響。
鍋蓋被里面的熱氣頂得輕輕顫動,偶爾有幾滴滾燙的湯汁濺出來,在灶面上暈開小小的油花。
宋小草正蹲在灶門前,手里拿著根細柴往灶膛里送。
火光映得她臉頰紅紅的,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順著鬢角往下滑,她卻顧不上擦,只專注地看著火苗舔舐著鍋底。
听見腳步聲,她回過頭,臉上沾了點煙灰,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的皺紋都堆著暖意︰“回來啦?快了快了,再炖半個時辰就能出鍋。”
“娘,今天這雞可真香。”
胡好月湊到砂鍋邊,吸了吸鼻子,眼楮亮晶晶的。
守月也跟著踮起腳尖,小鼻子一聳一聳的,小聲附和︰“姥姥,好香呀,我能先嘗一塊嗎?”
宋小草被逗笑了,用手背抹了把額頭,一臉得意地揚了揚下巴︰“那可不,這可是村東頭李嬸家散養的老母雞,養了三年多了,肉瓷實著呢。”
她用燒火棍撥了撥灶膛里的柴火,火星子 啪往上跳,“就是肉太老,得小火慢慢炖,不然咬著跟嚼木頭似的,得讓那鮮味都炖進湯里才好。”
話音剛落,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手里的柴火停在半空,眼神往院門外瞟了瞟,隨即轉向胡好月,語氣里帶著點探究。
“對了,院子里那櫃子……我听你爹說,要五百四十塊錢?”
胡好月趕緊點頭,臉上堆起笑︰“對啊娘,我去廣場百貨樓瞅了好幾家,便宜的那些要麼是板材薄,要麼沒這面大鏡子,我看著都不襯您。”
她伸手扶著宋小草的胳膊,輕輕晃了晃,“要買就買個好的,能用好些年呢。您看那鏡子多亮,以後您梳頭、試新衣裳都方便。娘,您喜歡不?”
她眉眼彎彎的,眼里像落了星子,滿是期待地望著宋小草。
守月小機靈鬼也在一旁幫腔︰“姥姥,那櫃子可好看了,上面的鏡子能照到天上的雲呢!”
宋小草看著閨女眼里的期待,心里那點因為價錢而起的波瀾早散了。
她放下燒火棍,伸手拍了拍胡好月的手,掌心帶著灶膛的溫度︰“喜歡,娘咋能不喜歡?我閨女挑的東西,肯定是好的。”
她往砂鍋那邊努了努嘴,“快坐那邊歇著去,湯好了先給你盛一大碗,補補身子。”
灶膛里的火苗還在跳躍,砂鍋依舊咕嘟作響,滿屋的香氣里,混著三人暖暖的笑意,連空氣都變得稠稠的、甜甜的。
羅有諒推開院門時,腳步有些沉,眉頭擰成個疙瘩,臉上的神情像蒙了層灰,連平日里亮堂的眼楮都暗沉沉的。
他剛放下包,就听見胡好月的聲音從堂屋飄過來。
“有諒哥,快,跟爹把櫃子抬娘屋里去。”
胡好月端著個粗瓷大碗,正小口啜著雞湯,嘴角沾著點油星,眼楮眯成條縫,完全沒留意他臉上的凝重。
羅有諒深吸口氣,像是把那些沉郁都咽進了肚子里。
他舒展了眉頭,嘴角慢慢揚起抹笑,轉頭打量起堂屋中央的櫃子︰“這櫃子不錯,你買的?”
“嗯!送娘的。”胡好月含著口湯,說話含糊不清,筷子還在碗里挑著塊雞皮。
羅有諒卻听得分明,眼里漾開點暖意,朝著後院揚聲喊︰“爹,快來搬櫃子!”
胡安全叼著煙袋從後院走出來,爺倆一左一右搬起櫃子。
櫃子看著不算笨重,卻實打實有些分量,兩人腳步沉緩地挪進里屋,挨著床沿放下。
胡安全伸手比量了下,咂咂嘴︰“放炕頭是不行,太大了,這樣正好。”
安置好櫃子,兩人到院里的水井邊洗手。
冰涼的井水剛潑在手上,就見宋小草端著個木盆從廚房出來,盆里泡著些白白胖胖的糯米,她一邊擇著里面的雜質,一邊隨口問︰“有諒,我看最近好多老百姓都開始擺攤了,你說娘要是做點啥去擺攤應該沒事吧?”
羅有諒正甩著手上的水珠,聞言愣了下,隨即笑了︰“娘,再過段時間看看,等政策明了些,到時候再做也不遲,少些麻煩。”
宋小草點點頭,手里的動作沒停,心里卻盤算著︰這糯米粑粑煎得外酥里軟,再裹層紅糖,京城趕集的人指定愛吃。
等孩子他們都上學了,她就支個小攤,既能掙點零花,也能給自己找點事做。
她抬頭看了眼天上的雲,陽光正從雲縫里漏下來,照得院角的雞冠花紅得發亮。
剛把羅愛月從學堂接回來,宋小草就端著最後一碗炒青菜上桌了。
砂鍋里的雞湯還冒著熱氣,金黃的油花浮在湯面上,混著蔥花的香氣在屋里彌漫。
羅愛月放下書包就往桌邊湊,小手已經攥緊了筷子。
“吃飯了。”
宋小草笑著招呼,剛要坐下,羅有諒卻忽然開口,聲音比平時沉了幾分︰“最近有些不太平,好月,你跟娘還有孩子少出門了。”
胡好月正夾著塊雞腿往嘴里送,聞言手猛地一頓,雞皮上的油汁滴在桌布上,暈開個小小的黃點。
“怎麼了?”
她抬眼看向羅有諒,眼里帶著些詫異。
羅有諒拿起筷子,卻沒夾菜,眉頭微蹙︰“學校好幾個女大學生失蹤了,被人發現的時候是在城外的歪脖子樹上吊著的,尸體都是涼透的。”
他說著,目光掃過胡好月,又飛快移開,落在乳白色的雞湯上。
雖說早知道她不是人,可听見這樣的事,心里還是忍不住發緊。
那些女人听說都是長得不錯的,就這麼沒了。
他端起碗,喝了口湯,滾燙的湯汁滑過喉嚨,卻壓不住那點莫名的擔憂。
哪怕好月是妖,在這人心叵測的世間,終究也有看不見的暗箭。
胡好月沒再說話,默默把雞腿放進自己碗里,一旁的羅愛月看得羨慕,而一旁的羅守月看得眼珠子都紅了,她也想吃。
“行,我知道了,最近買了一些布,我打算給你做衣裳。”
她眉眼帶笑。
羅有諒心里暗喜,好月心里始終都是掛念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