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娘這幾天窩在家里給阿弟做長衫。
穿進考場的衣衫不得是夾層,因為得防止夾層衣衫里夾帶小抄進考場作弊。
下個月的童生試,天氣乍暖還寒,棉衣自是不能穿進考場。所以單件的長衫只能多做幾件,到時讓阿弟多穿幾件御寒。
不做袖袋和前胸暗袋的男子長衫,繡房娘子和幾個丫鬟都在幫著二少奶奶做。
馮銘軒見娘子給小舅子的衣擺上繡了一簇修竹,甚是賞心悅目。他從腰帶上解下起了毛邊兒的銀灰色香囊,長吁短嘆起來,“唉……!”
這還是沒成親前,娘子替他做的繡著修竹的香囊。這幾年,娘子給他做了里衣、錦袍、足衣、鞋子,就是沒給他做過香囊了。
那日在朱院首家的院子里,被他盯著瞧起了毛邊兒的香囊,他才發現香囊用舊了。
“唉……!”馮銘軒又不輕不重的嘆息一聲,他確信埋頭繡竹子的娘子听見了他的嘆息。
相公的第三聲嘆息,才讓禾娘停下了手中的活兒,她好奇的看著相公手中的香囊,是她做的,有何不妥之處麼?
馮銘軒見娘子終于注意上他了,干咳一聲道︰“娘子,不妨事,這香囊為夫還可以再用兩年的!”說罷,裝模作樣的把香囊往腰帶上掛。
禾娘接過香囊,瞧一眼毛邊就笑了,隨手扔進針線笸籮里道︰“相公,這個香囊用舊了,太難看扔了吧,我忙完這幾天就給你做新的!”
扔了?那可不行!馮銘軒撿起舊香囊心滿意足的掛回腰帶上,小舅子是重要,可他是娘子的相公呢!得排在小舅子的前面不是!
對,他馮銘軒就是這麼幼稚!“娘子!我的香囊不急的,你先幫逸塵的衣衫做好!”
哼!連阿弟的醋都吃!相公這小心眼兒!禾娘斜睨一眼相公,偷偷的笑了。
對于縣試和府試的考場規則,任重語重心長的同三郎講解了多次,三郎早就銘記于心了。
三郎不屑于抄襲,但也得防備被人陷害,夫子告訴他,自己的考籃得小心看好,防備別人扔不明物品進來。
就連吃食都得注意,夫子告訴三郎,他的少爺科舉時看到的齷齪事……
三郎沒有害人之心,但知曉了防人之心不可無!
胡家村的祠堂和族學正在熱火朝天的開建,曾經眼紅胡老二的村里人,現在不眼紅了。
建好了族學,家家的兒郎都可以進族學讀書,以後都不是睜眼瞎!
胡老二的兒子可以考功名,只要他們有銀子,她們的兒子、孫子以後也可以考功名!
族長的女人王氏把全村的婦人集中到一起撂下狠話,誰再在胡家村煽風點火,說三道四胡二牛兄弟的家事,族學的門,長舌婦家的孩子就甭想進了!
族長也告誡漢子們,吃水不忘挖井人,替他們胡家村修祠堂、建族學的是二牛兄弟的女婿,胡家村得了佷女婿多少好處?各人都有一本賬!管好自家的婆娘,沒事了多去山上割擔草回來養兔子,少扯閑篇!
婆娘們的轉變是緩慢的,就像前幾年學著胡老二開荒……
馮銘軒帶著順子去了鎮守辦公務的廳屋,鎮守正埋頭處理著鎮務。
“大人有禮,小可前來打擾了!”馮銘軒抱拳道。
“馮東家!前來所為何事?”鎮守擱下筆,溫聲詢問。
鎮守三十多歲,蓄著短須,眯起狹長又深邃的眼楮看向馮銘軒。
“大人,這不今年的童生試開始報名了嗎?小可的妻弟今年想下場一試,特來大人這里拿報名的文書,好回胡家村去填寫親供!”馮銘軒抱拳道。
“哈哈哈!可喜可賀!馮東家悶聲不響的辦了件大事!林某回縣衙也好辦差了!”鎮守立即站起來,指著靠牆邊的椅子道,“馮東家快坐,本鎮守來找報名文書,很快就好!
銘軒你有所不知,我在兔兒嶺鎮十多年了,從來都沒有這十八個村落的兒郎報考童試,幸好鎮上有幾家在城里讀書的兒郎給我掙了些面子。
唉,吃縣太爺的掛落十幾年了,今年胡家村終于出來了一個報考童試的兒郎!了不得!”
林鎮守將報名文書呈給馮銘軒,臉上帶著親切的笑︰“銘軒吶,我今天激動了,話也多了些!勿怪哈!可以透露你的妻弟在城里的哪家私塾求學麼?師從哪位秀才啊?考中童生的幾率幾何啊?”
順子的嘴角抽了抽,鎮守大人今天太熱情了些,平常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嚴肅面孔!
“大人,你的問題小可現在不好回答,還是等下個月童試結束後再說吧!”馮銘軒微笑道。
小舅子既不是在縣里的私塾讀書,拜的也不是名師,任叔連學堂的門檻都沒進,都是夫子教他的。至于小舅子考上童生的幾率,就是有再大的把握,沒進考場,自然不能把話說得太滿。
馮銘軒的回答讓林鎮守的心涼了半截,看樣子又是白白高興一場!還以為胡家村今年要闖出一匹黑馬來……
唉,兔兒嶺鎮考中的童生少得可憐,更別說秀才了!馮銘軒說不好回答,估計他的小舅子也就是去試考罷了!
唉,好在能下場試考,也強過往年兔兒嶺鎮連試考的考生也無!
林鎮守不再多言,給馮銘軒指出,報名文書中那些地方須如實填寫,請誰畫押……
馮銘軒再三道謝林鎮守,帶著親供文書上了馬車前往胡家村。
三郎正在書房寫策論,默言在旁邊研墨,除了墨條輕輕研磨的聲音,就只剩下三郎手中的筆尖落在宣紙上的微小動靜。
三郎平時練習書法,都是在毛邊紙上練習,臨近考試了,才在宣紙上用館閣體書寫。
夫子說,館閣體是科舉考試時官家指定的唯一字體,用篆書、隸書、行書、草書作答都會判定答卷無效。
三郎的一篇五百字的策論寫完,宣紙上的字體既規範、美觀,又整潔、大方!
每個字的起筆、落筆恰到好處!
“少爺!今天的策論只用了二十又七分鐘!”看到少爺將毛筆擱在硯台上,默言打開懷表瞧了一眼時間微笑道!
任重和馮銘軒在書房外相視一笑,抬步進了書房!逸塵不到小半個時辰,就能寫好一篇五百字的策論!
甚好!逸塵把童試當成了府試來認真對待!
任重拿起學生的策論批閱起來……
馮銘軒拿出報名文書,指導著逸塵仔細填寫,祖上三代的名字一看就是老實巴交的農民。
填寫完後,逸塵先簽名再在名字上用印泥蓋上大拇指印。
胡老二早就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只是手抖得厲害,蓋上指印後他的臉漲得通紅,他的心“怦怦”直跳,甭管他的兒子考不考得上童生,他的兒子會寫字,單憑這一點就強過了祖上五代!
族長胡向東激動的在證明親供上印上大紅指印,他拍拍三郎的肩膀道︰“好孩子!替胡家村光宗耀祖,全指望你了!”
三郎抱拳道︰“族長大伯,六郎哥哥也不差,以後我們村有族學了,會好起來的!”
建祠堂的漢子們目送著三郎,坐著佷女婿的馬車出了村口,前去縣衙報名後,就等著下個月的童生試開考了!
人群中的胡銅柱嘆了口氣,他的兒子鎖兒讀書也很聰明,可惜他沒有銀子供鎖兒考童生。
林鎮守陪著馮銘軒和胡逸塵去縣衙的禮房報名,縣太爺的師爺,汪師爺親自給胡逸塵畫下五官像,考生進場時,憑師爺手中的畫像與本人對比,沒有大的出入時方可進入考場!
當汪師爺看到作保的稟生是朱酉己時,不由得哈哈大笑道︰“終于有考生請朱院首作保了,胡考生好眼光!”
好眼光的胡考生對汪師爺深揖一禮,心里很是感激姐夫,憑他一個農家小子,哪里能結識朱院首?
馮銘軒最後交了一兩銀子的考費給登記報考的官吏,領了一個黑底紅字的“準考”小木牌,胡逸塵才算報名正式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