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書藥語沙參秘錄》
楔子
長沙國的暮色,總帶著湘水的潮氣。公元前168年深秋, 侯府的工匠們正在為新墓夯土,夯錘起落間,竟驚起一群白鷺,翅尖掃過岸邊的蘆葦,帶起的蘆花粘在一塊剛出土的青石板上——那石板上隱約有紋路,像極了某種植物的根須。誰也未曾想,兩千年後,當這座深埋地下的漢墓重見天日,一疊泛黃的帛書會在恆溫恆濕的棺槨旁輕輕顫動,其中一卷《五十二病方》的殘片上,“桔梗科”三字墨跡未干,仿佛仍在等待某個懂它的人,破譯藏在草木里的時光密碼。
此刻,墓外的岳麓山深處,一株沙參正將根須往石縫深處鑽。紫花在暮色中半合,像捧著秘密的手掌,而它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將在帛書的字縫里,沉睡兩千年,再被光陰喚醒。
上卷•楚澤藥韻
一、樵夫咳血謎,溪畔識真味
戰國末年的楚地,漵水岸邊住著個叫桐君的醫者。此人不懸壺,不坐堂,只愛背著竹簍在武陵山脈打轉,腰間系著個陶甕,裝著采來的草木標本,標本旁總壓著幾片龜甲,上面刻著零碎的符號——那是他自創的“藥語”。
這年霜降,一個樵夫被同伴抬到桐君的茅舍。男人咳得撕心裂肺,每口痰里都帶著血絲,嘴唇干得像曬裂的陶土。“已咳三月,吃了山茱萸、五味子,反倒咳得更凶。”同伴將帶來的野果放在石桌上,野果表皮結著薄霜,透著深秋的寒氣。
桐君解開樵夫的衣襟,見其兩顴泛著不正常的潮紅,伸手一摸,皮膚燥得像砂紙。“脈來浮數如秋風掃葉,是燥邪傷肺。”他望向窗外,漵水的水汽在晨霧中凝結成霜,“肺屬金,秋氣通于肺,如今秋燥過盛,金氣被火灼,好比山林遭野火,津液燒盡,怎能不咳?”
他想起前日在溪澗陰坡見的那叢植物睫如青玉,葉帶鋸齒,根須白淨,嚼之甘潤,余味帶著清苦。當時便覺得這草木透著股“潤”氣,像能澆滅火的清泉。當下便帶著樵夫的兒子往溪澗去,采回那植物的根,洗淨後放在陶釜里,加了三塊溪中的鵝卵石同煮——他說,石屬土,能助草木之氣入脾,脾土生肺金,恰合五行相生之理。
藥湯熬得濃綠,樵夫喝了三日,咳血漸止,嘴唇也泛起了潤色。桐君讓他每日清晨去溪畔散步,吸些水汽,又教他將藥渣曬干,研成粉,遇燥咳時用蜜水調服。“你看這草木,生在陰坡卻開花向陽,”桐君指著重新綻放的紫花,“陰中含陽,潤中帶清,正是治秋燥的妙品。”他在龜甲上刻下符號一株帶根的草,旁邊畫著半個太陽——那是他給這藥起的名“陰陽草”。
二、農婦帶下惑,甘涼化濕濁
春分剛過,漵水下游的漁村鬧起怪病。女人們多半腰腹墜脹,帶下如米泔,腥臭難聞,干重活時更甚。村老帶著幾個婦人找到桐君,其中一個叫阿桂的農婦,褲腳還沾著田泥,臉色黃得像陳年的粽葉。
桐君讓阿桂坐下,見她舌苔白膩如豆腐渣,按其小腹,只覺柔軟卻拒按。“你常赤足插秧?”他問。阿桂點頭“春水涼,浸得久了,腳底板總發麻。”桐君望向田埂邊的水窪,浮萍下的泥水泛著氣泡“濕邪從足而入,困阻脾土。脾主運化,土被水欺,好比稻田遭澇,五谷不生,濕濁只能往下流,便成帶下。”
他取來“陰陽草”的根,這次卻沒加石頭,而是配了些曬干的蒼術。“此草甘涼,能清濕中郁熱;蒼術苦溫,能燥濕健脾。”他邊搗藥邊說,“涼溫相濟,好比春日里曬太陽,既能驅寒,又不灼人。”又教婦人用該藥的花煮水外洗“花屬陽,能引藥氣上行,收澀帶脈,這是‘上下同治’。”
阿桂用藥半月,帶下漸清,腰腹也不墜了。她來謝藥時,見桐君正在茅舍牆上畫草木圖譜“陰陽草”的根被畫成一串相連的玉珠,旁邊寫著“春生苗,夏開花,秋采根,冬藏籽”——這是他觀察三年得出的規律,“春生時根虛,秋收時根實,采得其時,藥效才真。”
村婦們回去後,便把這“陰陽草”的用法口口相傳。有人家生了痱子,用它的葉煮水洗澡;有人喉嚨干啞,嚼幾片根便覺清爽。桐君听了,只是笑笑“草木比人懂時節,你順著它的性子用,它便順著你的身子治。”
三、兵戈擾藥事,草木護生民
秦滅楚那年,戰火燃到了漵水流域。敗兵潰逃時,將瘟疫帶到了漁村——先是高熱不退,接著咽喉腫痛,舌頭粗得像塞滿了棉絮,連水都咽不下。桐君的茅舍被逃難的人擠滿,陶甕里的“陰陽草”根很快見了底。
一個傷兵躺在草席上,嘴唇干裂出血,喉嚨里發出“ ”的聲,像被堵住的風箱。桐君撬開他的嘴,見喉嚨紅腫如豬肝,舌苔焦黑如炭。“此為熱疫,屬火毒攻喉。”他望著窗外被戰火燻黑的天空,“今年歲在丙午,火運太過,又逢少陽相火司天,火氣焚金,肺與咽喉首當其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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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陰陽草”已用盡,怎麼辦?桐君忽然想起,去年將部分藥根埋在了屋後的沙地里,本想試試“冬藏”能否增其藥性。他連忙刨開沙地,挖出的根須果然比尋常的粗壯,斷面泛著油潤的光澤,嚼之甘味更濃,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辛香。“沙屬金,埋于沙中,得金氣相助,清咽之力更勝!”他大喜過望,將藥根切片,與板藍根同煎——兩藥相須,一潤一泄,恰如火上澆油與釜底抽薪,各盡其用。
傷兵喝下藥湯,半日便能出聲,三日後竟能吃下米粥。桐君讓村民將剩下的藥根分給鄰近村落,又教他們辨認“陰陽草”的幼苗“葉尖帶紫暈,睫上有細毛,見了便采,勿等花開——現在是救命,顧不得秋收的規矩了。”那些日子,漵水兩岸的山路上,總能看見捧著藥根奔跑的人,草木的清氣,混著硝煙味,成了亂世里的一絲生機。
四、龜甲傳藥語,草木入帛書
漢興之後,桐君已近古稀。他的茅舍牆上,龜甲片貼滿了整面牆,每片上都刻著“陰陽草”的故事治樵夫咳血的,標著“金火相刑,潤以濟之”;治農婦帶下的,寫著“土濕水泛,燥以制之”;連埋在沙里增藥性的事,都刻著“沙屬金,助肺功”。
有個叫程林的年輕史官,奉長沙王之名搜集民間醫方,听聞桐君的名聲,特地跋山涉水來見。見了那些龜甲,程林卻皺起眉“這些符號,除了先生,誰還能懂?”桐君笑了,從陶甕里取出一卷麻布,上面用朱砂畫著“陰陽草”的全形,旁邊用篆書寫著“桔梗科,生溪澗,根甘涼,主咳血、帶下,秋采良。”
“這是給後人的‘鑰匙’。”桐君指著麻布上的字,“口傳會忘,龜甲會裂,唯有寫在帛上、布上,才能讓草木的性子,傳得遠些。”他讓程林嘗了嘗沙參根“你看它甘能補,涼能清,入肺脾二經,這便是‘四氣五味’的道理。但光記這些還不夠,得知道它在溪邊怎麼長,與什麼草木共生,遇什麼節氣最有勁兒——這些,得寫在方書的字縫里。”
程林回去後,將桐君的話與其他醫方整理在一起,抄錄在帛書上。寫到“陰陽草”時,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按桐君的說法,記為“桔梗科植物,根如指,色白,味甘”,沒寫具體名字。他想,或許留給後人一點空白,讓他們自己去山里找,去溪邊認,才是對草木最好的尊重。
那年秋分,桐君坐在溪畔,看著最後一株沙參結籽。紫花已謝,蒴果如小燈籠,被風吹得搖晃。他將一枚成熟的種子埋進土里,輕聲說“你睡吧,總有一天,會有人帶著帛書來找你,那時,你便把故事再說一遍。”
(上卷完,待續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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