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明弘治年間,《本草蒙筌》的編撰者陳嘉謨游歷浙東,至天台山,見雲霧繚繞的山腰處,生長著一種與蜀地川芎相似卻又不同的草木。當地藥農告訴他“此為台芎,生天台者獨異,卻不及蜀產芎力厚。”陳嘉謨采挖其根睫,見其形瘦長,皮色淺褐,斷面油點疏淡,辛香中帶著一股山霧的清潤,遂在書中記下“出天台者,為台芎,性稍涼,力遜于川。”
天台山的雲霧,是台芎生長的底色。這里多雨多霧,土壤為酸性紅黃壤,與蜀地的油沙土、關中的壚土截然不同——濕潤的氣候讓台芎的辛香添了幾分清淺,疏松的土壤讓其根睫長得瘦而長,不像蜀芎那般圓實。它的“遜”,非關人力,實乃水土使然蜀芎得盆地之暖、油沙之沃,故力厚;台芎承天台之濕、霧露之潤,故力緩。
故事始于明永樂年間的天台山“霧芎村”,村里的“台伯”一家,世代采藥為生,他們最早發現了這株生于雲霧中的芎草,雖知其力不及蜀芎,卻在治療當地“濕熱頭痛”時,找到了它獨有的位置。那時的台芎,還只是山民口中的“天台芎”,未入典籍,卻已在雲霧間,寫下屬于自己的藥緣。
第一回 天台山霧鎖山腰 台芎初現形瘦長
永樂三年的春,天台山的霧比往年更濃,像一匹濕漉漉的白綾,裹著山腰的“霧芎村”。台伯的父親(時人喚“老台翁”)背著竹簍,踏著青苔遍布的石階往“霧隱坡”去——那里是台芎生長最密的地方。
“爹,這草真能治病?”年少的台伯跟在後面,看著父親小心翼翼挖起的根睫,瘦長如手指,褐皮上的環紋淺淡,斷面的油點星星點點,遠不如藥鋪里蜀芎的油亮飽滿。老台翁擦掉根睫上的泥,掐開一點,辛香漫出來,卻不似蜀芎那般濃烈,倒像摻了霧水的清冽“咱天台山多濕熱,蜀芎性燥,用了反添煩;這台芎生在霧里,性涼,治咱本地的頭痛正好。”
天台山的頭痛,多纏上霧濕。山民常入山勞作,被霧露浸體,頭痛時像裹著濕棉絮,昏沉發悶,伴舌苔白膩、身重乏力。老台翁用台芎配蒼術、白芷煮水,山民喝了,雖不及蜀芎見效快,卻能慢慢化開頭上的濕,且喝後不口干,老台翁說“這就像天台山的雨,不急不猛,卻能潤透地皮。”
台伯跟著父親辨認台芎與山中其他野菜台芎的羽狀復葉邊緣有細鋸齒,葉背帶淡紫;根睫折斷後,斷面會滲出少量乳白汁液,辛香清淺。“別認錯了‘石防風’,”老台翁指著一株相似的草,“那草葉雖像,根卻無油點,味腥,有毒。”
霧芎村的山民,誰家有濕熱頭痛,便去霧隱坡采台芎,或煮水,或曬干研末,雖不及蜀芎“一劑見效”,卻勝在溫和,適合常年被霧濕侵擾的體質。有個燒炭翁,常年在山坳里受濕,頭痛十年,用蜀芎便燥渴,用台芎配薏米,喝了半年,頭痛竟漸漸輕了,他說“這台芎像山里的霧,慢慢滲,慢慢潤,不知不覺就好了。”
第二回 醫家初辨台芎性 力遜蜀產有其長
明宣德年間,台州府的“惠民藥局”來了位新醫官,姓林,曾在蜀地行醫,善用川芎。他見藥鋪里有兩種芎一種是蜀地運來的川芎,粗壯油亮;另一種是本地的台芎,瘦長淺褐,便問藥工“此芎為何瘦怯?”藥工答“是天台山采的台芎,本地山民常用,說治濕熱頭痛比蜀芎合宜。”
林醫官將信將疑,取來兩位頭痛患者對比一位是商人,從蜀地來,患風寒頭痛,用蜀芎配生姜,一劑便愈;另一位是山民,患濕熱頭痛,用蜀芎配白芷,喝後頭痛稍緩,卻覺胸悶煩躁,換用台芎配蒼術,喝了兩劑,不僅頭痛減輕,胸悶也消了。
“原來如此。”林醫官恍然大悟,“蜀芎性溫燥,善驅寒;台芎性涼潤,善化濕,像南方的雨與北方的雪,各應其地。”他仔細觀察台芎根睫雖瘦,卻韌性十足,斷面的油點雖疏,卻更清亮,煮水後,湯色淺黃,辛香中帶著一絲回甘,不像蜀芎的湯那般濃烈。
他在藥局的《台州藥志》中記下“台芎,生天台山霧隱坡,性涼,味辛帶甘,能祛風勝濕,治濕熱頭痛效佳,然力遜于蜀芎,需久服方驗。”又寫“與蜀芎相較,蜀芎如烈火,台芎如溫茶;蜀芎宜急癥,台芎宜緩癥,不可偏廢。”
有次台州府爆發“暑濕疫”,患者多頭痛身重、嘔吐腹瀉,林醫官用台芎配藿香、佩蘭,制成“台芎解暑湯”,台芎祛風,藿香化濕,佩蘭解暑,患者喝了,雖不如蜀芎配麻黃見效快,卻能溫和止瀉,尤其適合老弱婦孺。藥局的藥工嘆道“這台芎看著不起眼,在暑濕疫里,比蜀芎更‘懂事’,不傷脾胃。”
林醫官去天台山考察,見台伯(此時已年近四十)在霧隱坡種植台芎——山民們發現野生台芎越來越少,便學著移栽,選霧多土松的坡地,用腐葉土拌紅黃壤,台芎竟也活了,只是長得比野生的更瘦些。“這草認地,”台伯對林醫官說,“移到山下的稻田,根就爛;離了霧,香就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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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霧隱坡台芎漸稀 移栽技藝初成形
明正統年間,天台山的香客漸多,霧隱坡的野生台芎常被采挖,加上山火侵擾,竟漸漸稀少。台伯看著光禿禿的坡地,對兒子小台說“得學著自己種,不然往後連治頭痛的草都沒了。”
他們摸索出移栽台芎的法子采野生台芎的睫節(苓種),選在清明後霧多的日子,栽進腐葉土厚的地塊,行距三尺,株距一尺,讓根睫有足夠空間生長;忌強光,需在上方搭遮陽棚,像給台芎撐把傘,模擬霧隱坡的散射光;澆水要用山泉水,忌用溪水(溪水含沙多,易淤根)。
小台問“爹,為啥咱種的台芎,總不如蜀芎壯?”台伯指著紅黃壤“蜀地是油沙土,肥得流油;咱這土酸,瘦,能長出這樣就不錯了。就像山里的筍,長在石縫里,雖瘦卻嫩,各有各的活法。”
移栽的台芎,三年後采收,根睫雖仍瘦長,卻比野生的粗壯些,油點也密了幾分。林醫官的弟子來收購,見移栽台芎的斷面油點比野生的多,嘆道“人勤地不懶,這台芎也懂事,給點好土,就長點勁兒。”
此時的台芎,已分“野芎”與“家芎”野生台芎香更清,性更涼,適合濕熱重癥;家種台芎香稍濃,性稍溫,適合輕癥或日常調理。霧芎村的山民,會把家種台芎賣給香客,說“這是天台山的藥,帶回去防霧濕頭痛。”香客們帶著台芎下山,台芎的名字,便隨著香火,傳到了浙東各地。
有個寧波商人,在船上得了“水濕頭痛”,用家種台芎配陳皮,喝了幾日便好,他回寧波後,對藥鋪掌櫃說“天台山的台芎,治水上的濕,比蜀芎靈。”掌櫃便來霧芎村進貨,台芎漸漸成了浙東藥鋪的常備藥,雖價不及蜀芎,卻也有了一席之地。
第四回 本草初載台芎名 天台藥香隱霧中
明成化年間,台州府的醫者將台芎的用法寫入《浙東本草》,雖篇幅簡短,卻首次明確其名“台芎,生天台山,葉似芎 ,根瘦長,性涼,味辛,治濕熱頭痛、濕阻身重,力遜于川產,然宜浙東濕候。”
此時的台伯已年過花甲,小台接過藥鋤,在霧隱坡擴種台芎,還學著蜀地的“輪作”法種過台芎的地,改種番薯,番薯的塊根能改良酸性土,次年再種台芎,根睫更壯。“咱比不了蜀地,”小台對兒子說,“但能學人家的法子,讓台芎長好點,少遜蜀芎幾分。”
林醫官的孫子,此時已是台州府醫官,他對比台芎與蜀芎的藥效用台芎治濕熱頭痛,十愈其六;用蜀芎,十愈其五(因蜀芎燥,易加重濕);治風寒頭痛,蜀芎十愈其八,台芎十愈其四。他在醫案中寫道“台芎之遜,非全遜也,遇濕熱則優,遇風寒則劣,藥無貴賤,貴在對癥。”
這年,《本草蒙筌》的編撰者陳嘉謨途經天台山,听聞台芎之名,特意至霧芎村考察。小台捧出家種台芎與野生台芎,陳嘉謨一一細看,又煮水品嘗,說“台芎辛香清潤,確合浙東濕候,雖力不及川,卻補川之不及,當入本草,記其特性。”他讓小台詳述台芎的生長、采收、用法,一一記下,說“草木無高下,各有其天時地利,台芎能在天台立足,便是其功。”
陳嘉謨離開時,小台送他一包家種台芎,說“這是天台山的霧養出來的,帶著點山魂。”陳嘉謨回京後,在《本草蒙筌》中寫下“出天台者,為台芎”,雖言“品質遜于川產”,卻也認可了它的存在——就像天台山的雲霧,雖不如蜀地的陽光耀眼,卻也滋養了一方草木,護佑了一方生民。
尾章
成化末年的天台山,霧隱坡的台芎田在雲霧中若隱若現,家種的台芎與野生的台芎,在濕潤的空氣中散發著清淺的辛香。此時的台芎,雖未如蜀芎那般名動天下,卻已在浙東的濕熱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它知道自己的“遜”,卻也堅守著自己的“用”,像霧芎村的山民,樸實、堅韌,在山水間默默生長。
小台站在坡上,望著雲霧漫過台芎田,心想爺爺說的對,草木各有天命,台芎生在天台,就該守著這片霧,治這片土地上的病。至于往後會不會被更多人知道,會不會入更多典籍,或許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每到清明,它總會從紅黃壤里鑽出來,帶著霧水的清潤,等著需要它的人。
(上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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