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左傳•宣公十五年》載“山有鞠窮,可療風眩。”寥寥數字,藏著一株草木的千年密碼。“鞠窮”者,窮盡也,言其藥效如利刃破竹,能直抵病所,窮盡根深蒂固之疾;“山”者,明其生長之所,隱其吸納山川靈氣之性。後世醫家謂“頭痛不離川芎”,蓋源于此——這株被《左傳》稱作“山鞠窮”的草木,其根睫藏著“窮盡頭痛”的魄力,其辛香攜著“穿透經絡”的銳氣,從春秋的山谷走到秦漢的藥囊,從口傳的“山鞠窮”到典籍的“川芎”,名字變了,那份“窮盡病痛”的本真,卻從未褪色。
故事發生在春秋末年的雲岫山。山有七十二峰,峰峰多風,風過處,岩石如泣,草木低伏。山腳下的雲岫村,世代與風相伴,也世代與一種“頭風病”糾纏。村里的老人說,這病是山神的警示,也說,山里頭藏著能治它的藥,只是那藥生在險處,名喚“山鞠窮”,得有膽識的人才能尋見。
第一回 風蝕雲岫頭風烈 藥婆遺願系青衿
雲岫山的風,是有性子的。春時挾著岩縫里的寒氣,刮得人額頭發緊;秋時裹著松濤的燥氣,刺得人太陽穴突突直跳。雲岫村的頭風病,便跟著這風走,春發秋作,纏綿難愈。村里的藥婆過世前,曾指著北面的“斷雲崖”說“那崖上長著山鞠窮,葉子像羽毛,根如老龍盤,聞著嗆人,卻能把骨頭縫里的風都搜出來……”話沒說完,便被一陣猛風嗆得咳嗽,頭風驟發,溘然長逝。
藥婆的孫女阿鞠,那年剛滿十六,攥著祖母留下的半塊藥鋤,把這話刻在了心里。祖母是村里唯一懂草藥的人,生前用防風、白芷治頭風,能緩一時,卻斷不了根。有次村東的石伯頭風犯了,疼得用頭撞牆,祖母嘆著氣說“這是風邪入了腦,根深著呢,尋常草藥夠不著,得靠山鞠窮,它能‘鞠窮’到底……”
這年秋分,雲岫山的風比往年更烈,吹得村口的老槐樹落盡了葉。頭風病在村里炸開了鍋孩童抱著頭在地上打滾,婦人哭得直捶太陽穴,最壯實的獵戶也癱在炕上,說“腦殼里像有無數小蟲子在鑽”。阿鞠的阿爹,前日上山砍柴被風灌了頂,回來便頭痛如裂,眼楮都睜不開,喝了三碗防風湯,只換得片刻安寧。
“阿爹,我去斷雲崖找山鞠窮!”阿鞠把藥鋤磨得發亮,背上祖母的舊藥簍。阿娘拉著她的手哭“斷雲崖是絕地,崖壁光滑,風又大,多少獵戶都不敢去!”阿鞠望著炕上呻吟的阿爹,眼淚在眼眶里打轉“祖母說,山鞠窮能‘窮盡’頭風,不去試試,阿爹怎麼辦?村里人怎麼辦?”
她揣上祖母曬的干棗,裹緊了粗布衣裳,在晨曦里踏上了去斷雲崖的路。風卷著她的衣角,像要把她往回扯,可她攥著藥鋤的手,攥得更緊了——她不知道,這一去,不僅要尋藥,還要解開“山鞠窮”藏在《左傳》里的秘密。
第二回 斷雲崖上尋奇草 風刀霜劍識真容
斷雲崖在雲岫山北峰,崖壁如被巨斧劈開,直上直下,唯有幾株歪脖子松扎根在石縫里,被風刮得常年往一邊倒。阿鞠攀著石縫里的老藤,一步一滑,腳下是萬丈深淵,耳邊是風的咆哮,像有無數鬼怪在扯她的衣裳。
“祖母說,山鞠窮喜陽惡濕,長在崖壁朝南的石縫里,那里風最烈,石最硬,它的根才能扎得深。”阿鞠喘著氣,指甲摳進岩石的裂紋里,指尖滲出血,混著石粉,疼得鑽心。爬到半山腰,一陣狂風襲來,她身子一歪,險些墜崖,幸好抓住了一叢貼地生長的灌木——那灌木的葉子,竟是羽狀復葉,邊緣帶著細密的鋸齒,與祖母描述的“山鞠窮”有幾分像!
她定了定神,湊近細看這灌木生得矮小,睫稈紫中帶綠,被風刮得貼著崖壁,葉片上蒙著層細塵,卻依舊透著油亮的綠意。她掐斷一片葉子,一股辛辣的香氣猛地竄出來,嗆得她打了個噴嚏,噴嚏過後,竟覺得連日來因焦慮而發緊的頭皮,松快了些。
“是這個味!祖母說過山鞠窮的氣‘沖’,能鑽腦子!”阿鞠心頭一喜,順著這叢灌木往高處找。果然,在更高處的石縫里,她看見了幾株長得更壯的——根睫從石縫里探出來,盤曲如虯龍,中間隆起,四周下垂,像個小小的穹頂,正是祖母說的“根如老龍盤”!
這根睫上還沾著風化的碎石,仿佛與岩石長在了一起。阿鞠拿出藥鋤,小心翼翼地刨開周圍的石礫,生怕傷了那堅韌的根須。根須深入石縫,細如發絲,卻牢牢抓住每一塊可以依附的岩石,仿佛要把整個崖壁的精氣都吸進根睫里。“難怪叫‘鞠窮’,它的根要窮盡石縫里的每一分養分,它的藥效,怕是也能窮盡病所里的每一絲風邪。”阿鞠恍然大悟。
她只挖了兩株最壯的,其余的依舊留在石縫里——祖母說過,采藥要留種,斷雲崖的山鞠窮本就稀少,采一株少一株,得讓它在風里繼續長。她把挖來的山鞠窮用濕布裹好,揣在懷里,像揣著兩團火,下山的路雖然依舊艱險,腳步卻輕快了許多,那辛辣的香氣,仿佛在她懷里生了根,一路往心里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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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初試鋒芒破風結 辛香直透腦戶關
回到雲岫村時,日頭已西斜。阿爹的頭痛更重了,臉憋得通紅,嘴唇發紫,阿娘正用布巾蘸著涼水給他敷額頭,布巾剛貼上,就被他一把扯掉“沒用!里面像有刀子在剜!”
阿鞠來不及歇腳,趕緊取來陶罐,刷淨,倒入雲岫溪的活水——祖母說,藥要借水性,本地的病,得用本地的水來引。她將山鞠窮的根睫洗淨,切成薄片,那斷面黃白相間,布滿了細小的油點,像撒了一把碎金子,辛辣的香氣更濃了,滿屋子都是,連牆角的蛛網都仿佛被這香氣沖得顫動起來。
“阿爹,這是山鞠窮,能治頭風。”阿鞠把根睫片放進陶罐,又撕碎幾片葉子加進去,“葉子輕,走上面;根沉,走深處,一起煮,能把風邪從里到外搜出來。”阿娘半信半疑“這草看著普通,真能比藥婆的防風湯管用?”阿鞠沒說話,只是往灶里添了把柴,火苗舔著陶罐,咕嘟咕嘟的聲響里,香氣愈發烈了。
藥湯煮了一炷香的時間,阿鞠掀開蓋子,湯色黃亮,表面浮著一層細密的油花。她舀出一碗,晾到溫熱,端到阿爹嘴邊“阿爹,慢點喝,讓這氣在嘴里多留留。”
阿爹皺著眉,勉強喝了一口,那辛辣的味道直沖天靈蓋,他“嘶”了一聲,正要吐出來,卻忽然愣住了——一股暖流順著喉嚨往下走,走到胸口,又猛地往上翻涌,帶著一股鑽勁,直往太陽穴里鑽。那原本像被刀子剜的地方,仿佛被這股勁推著,疼意竟一絲絲散了,像結冰的河面被暖陽化開,嘩啦啦地淌走了。
“不……不那麼疼了……”阿爹喃喃道,又主動喝了一大口,喝完後,他長長地舒了口氣,額頭上的青筋不跳了,臉色也漸漸緩過來,“這草……這草的氣真能鑽!比風還厲害,把里面的邪風都趕跑了!”
阿娘看著阿爹的變化,又驚又喜,忙給阿鞠倒了碗水“阿鞠,你真找對藥了!”阿鞠看著陶罐里剩下的藥湯,眼眶發熱——祖母的話,應驗了。
夜里,阿爹睡得很沉,沒再被頭痛驚醒。阿鞠坐在灶邊,借著月光翻看祖母留下的舊藥書,書頁泛黃,上面用朱砂畫著一株草,根睫盤曲,葉如羽狀,旁邊寫著兩個字“鞠窮”。下面還有一行小字“辛溫,歸肝、膽經,主風入腦戶,窮盡諸痛。”她摸著那行字,忽然明白,“鞠窮”二字,不是說草木本身窮盡什麼,而是說它能讓人的病痛“窮盡”,能把那些躲在經絡深處、尋常藥物夠不著的風邪,一一搜出來,趕出去。
第四回 風村初試遍鄰里 鞠窮聲名起微塵
阿爹的頭風好了,消息像長了翅膀,飛遍了雲岫村。第二天一早,村里的病患就擠滿了阿鞠家的小院,有抱著頭呻吟的老人,有捂著太陽穴哭的孩童,還有被家人攙扶著、連路都走不穩的婦人。
“阿鞠姑娘,求你也給我家漢子煮碗藥吧,他頭風犯了五天,水米不進了!”一個婦人跪在地上,給阿鞠磕了個頭。阿鞠趕緊扶起她“嬸子快起來,我這就去煮。”
她按照每個人的癥狀調整藥方給那位“水米不進”的漢子,在山鞠窮湯里加了生姜和紫甦——生姜溫胃,紫甦理氣,助山鞠窮驅散風寒,又不傷胃氣;給那個頭痛伴惡心的孩童,加了幾片陳皮,理氣化痰,讓辛辣的藥湯變得溫和些;給那位頭痛連及項背的老人,加了些葛根,葛根能升陽解肌,引山鞠窮的藥力走到脖子和後背,把藏在那里的風邪也搜出來。
藥罐在灶上接連不斷地沸騰,斷雲崖的辛辣香氣,混著生姜的暖香、陳皮的果香,飄滿了整個雲岫村。喝了藥湯的病患,大多在當天就見了效老人能下地走路了,孩童不哭了,漢子能吃下半碗粥了。
有位常年頭痛的老秀才,喝了藥湯後,撫著胡須感嘆“我讀《左傳》時,見‘山有鞠窮’之語,總以為是古人附會,今日親嘗,才知其‘窮盡頭痛’之力,果然名不虛傳!這草該叫‘山鞠窮’,記其出處,也顯其能耐。”
阿鞠听了,便在藥簍上用炭筆寫了“山鞠窮”三個字,從此,村里人都跟著叫這草“山鞠窮”。她每日天不亮就去斷雲崖,只采葉片和少量側根,從不傷其主根——她知道,這草長在崖壁不易,得讓它慢慢長,才能長久地治村里的頭風。她還教村里人辨認山鞠窮的幼苗,讓大家在自家屋後的石堆旁試著栽種,雖然長得不如斷雲崖的壯,但也能緩解輕癥。
這日,鄰村的郎中聞訊而來,見阿鞠用山鞠窮治好了那麼多頭風,頗為驚訝“此藥我在《神農本草經》里見過,名‘芎?’,說它‘主中風入腦頭痛’,卻不知它在民間叫‘山鞠窮’,更不知你能用它配伍治各種頭風。”阿鞠把自己的用法講給郎中听“頭風也分很多種,有的是風裹著寒,有的是風帶著濕,有的是風夾著火,山鞠窮能搜風,但得配著能散寒、化濕、清火的藥,才能把風邪徹底趕出去,這叫‘七情和合’,祖母教的。”
郎中連連點頭“說得好!‘頭痛不離川芎’,古人誠不欺我。這‘川芎’,怕是就是你說的‘山鞠窮’啊!”阿鞠雖不懂“川芎”是什麼,但她知道,不管叫什麼名字,這株草的性子沒變,它在斷雲崖的風里長了多少年,就能在人的經絡里,把風邪窮盡多少年。
秋去冬來,斷雲崖的山鞠窮落了葉,只留下盤曲的根睫在石縫里積蓄力量,等著來年春風起。阿鞠知道,“冬藏”之時,草木的精氣都在根里,此時采挖的山鞠窮,根睫更堅實,藥效也更足。她開始學著祖母的法子,把采來的根睫洗淨、曬干、切片,儲存起來,準備應對冬天更烈的頭風。
雲岫村的風依舊在吹,但風里的哭聲少了,笑聲多了。阿鞠坐在窗前,看著屋檐下晾曬的山鞠窮切片,那些黃白相間的斷面,在陽光下閃著油光,像無數雙眼楮,看著這個被風困擾的村莊,也看著一個年輕女子,如何用一株草的力量,把“窮盡病痛”的希望,種進了每個人的心里。
(上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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